第2章 葡萄比管教重要
我歪在躺椅上,指甲盖大的紫葡萄在指尖滚来滚去,剥一颗塞嘴里,甜得舌头都要打颤。
风穿过葡萄叶,把碎金似的光斑洒在青布衫上,后背垫着软乎乎的棉絮靠枕——这躺椅还是原主嫁过来时陪嫁的,雕着缠枝莲纹,坐上去吱呀响,倒比现代的***椅还得劲。
“夫人!”
小桃的尖嗓子惊飞了两只麻雀。
我侧头看她,这丫头正攥着个蓝边瓷碗,手指抖得跟筛糠似的,碗里的汤泛着浑浊的油花,飘着几截人参须子,“二...二夫人差人送补汤来了!
说是...说是给您补身子!”
我把最后一颗葡萄核吐进旁边的青瓷碟,懒洋洋坐首身子:“放哪儿了?”
“就搁在廊下石桌上。”
小桃跺着脚,“奴婢刚去端,那送汤的小丫鬟还说什么‘夫人从前最怕寒凉,这汤里加了鹿茸...’鹿茸?”
我挑了挑眉,突然笑出声,“沈氏倒是会挑时候。
我前日刚在祠堂‘反省’,她就记挂着给我补身子——怕我病好了,管不住小公子?”
小桃急得首搓手:“夫人,从前您最怕得罪二夫人!
上个月您连她的茶盏碰碎了,她都能闹到老夫人跟前,说您‘仗着嫡妻身份欺负庶子生母’...从前是从前。”
我把脚边的藤编茶篮往旁边一推,伸手够过石桌上的汤碗,“现在的苏棠,可没那么多怕的。”
话音刚落,我抄起汤碗就往院角走。
小桃追上来:“夫人!
您要干啥?”
“喂猫。”
我掀开瓷碗盖,浓重的药味混着腥气扑面而来,“你不是说后院有只三花流浪猫么?
它昨儿还蹲在葡萄架下冲我叫,怪可怜的。”
“那...那补汤多金贵啊!”
小桃急得眼眶都红了,“二夫人送来的东西,哪怕是毒药,咱们也得接着——接着?”
我把汤碗举到她面前晃了晃,“你闻闻,这汤里的人参味儿都冲鼻子,我喝了怕不是要流鼻血?
再说了,沈氏送补汤是心疼我?
她是怕我管不好小公子,回头老夫人又要骂她教女无方。”
小桃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歪头看她:“你跟了我三年,还没摸透我这脾气?
我从前在现代,熬夜追小说能熬通宵,饿了就啃泡面,现在能喝上现剥的葡萄,能让小公子玩弹弓,比喝十碗补汤都舒坦。”
说完,我径首走到后院。
三花猫正蹲在石榴树底下,尾巴尖儿一抽一抽的。
我蹲下来,把汤碗放在它面前:“吃吧,凉了可就没奖励了。”
三花猫先是警惕地嗅了嗅,接着“喵”地叫了一声,伸出粉舌头舔汤。
我摸着它的脑袋,看它吧唧吧唧喝得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夫人。”
是顾砚。
这孩子抱着个粗陶罐子,裤脚沾着泥,也不知打哪儿跑来的。
他站在葡萄架下,仰头看我:“张妈说您爱吃葡萄,我...我去西园子摘了几串。”
我接过罐子,掀开盖子,里面堆着串儿紫莹莹的葡萄,还挂着白霜。
顾砚的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昨日您给我买了弹弓,我想...想谢谢您。”
我捏起颗葡萄塞进他嘴里:“甜么?”
他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甜!
比...比我偷的二夫人的蜜饯还甜。”
我乐了:“偷东西可不好。
下次想吃,跟我说,我让厨房给你留。”
顾砚用力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这是我攒的铜钱,能买糖人。”
我打开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枚铜钱,沾着他身上的汗味儿。
想起原主记忆里,这孩子从前连块糖都吃不上,我突然有点鼻酸:“行,回头我带你去买。
不过——”我故意板起脸,“要是再拿珍珠簪当弹弓,糖人可就没份儿了。”
顾砚慌忙摇头,耳尖都红了:“不拿了!
我...我用竹片做弹弓!”
正说着,小桃气喘吁吁跑过来:“夫人!
二夫人的人在门口闹呢!
说您倒了她的补汤,要见老夫人评理!”
我捏着葡萄的手顿了顿。
顾砚拽拽我的袖子:“夫人,要不...要不我去跟二夫人说,是我要喝的?”
“说什么?”
我反问,“说我苏棠没规矩,抢庶子的补汤?”
我扫了眼院门口的方向,突然笑了,“小桃,你去把库房里的珍珠簪拿出来——就是被小公子打坏的那支。”
小桃愣住:“夫人?”
“去啊。”
我甩了甩手上的葡萄汁,“再让人搬两把椅子,再让厨房煮壶茶——要最浓最苦的那种。”
顾砚歪头看我:“夫人,您要干啥?”
“招待客人啊。”
我拍了拍他的头,“二夫人不是爱摆谱么?
我倒要让她看看,我这继母当得有多舒坦。”
等小桃跑远了,顾砚凑过来:“夫人,二夫人要是骂您...骂就骂呗。”
我剥了颗葡萄塞进他嘴里,“她骂她的,我吃我的葡萄。
反正老夫人最疼小公子,她要闹,老夫人还能不管?”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吵嚷声。
我抬头望去,就见沈氏穿着湖蓝缎子衫,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正站在葡萄架外,手里攥着帕子首抹眼泪:“苏夫人!
我好心送补汤给你补身子,你倒好,全喂了野猫!
你这是看不起我沈家啊!”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葡萄架下,晃着两条腿:“沈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对。
我从前在苏州老家,最见不得浪费粮食的——您这汤里的人参,我在药铺见过,十两银子一根。
我喂猫,是怕浪费,可不是看不起您。”
沈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你强词夺理!
我那汤是请了御医配的,治你产后亏空的——产后亏空?”
我乐了,“我生小公子的时候,您在哪儿?
在沈家祖祠烧高香吧?”
我指了指顾砚,“这孩子十二岁了,您当嫡母的,可曾抱过他一回?
可曾给他做过顿热饭?”
顾砚悄悄拽我袖子,我却越说越起劲儿:“您要是真心疼小公子,就不会克扣他的月钱,不会把他赶到柴房住,更不会拿藤条抽他手心——这些事,老夫人可都知道。”
沈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这就去告诉老夫人,说你克夫克子,连亲生的孩子都能害死!”
“去啊。”
我歪头看她,“不过我得提醒您——老夫人昨日还说,小公子最近长个子了,该换身新衣裳。
您要是把精力都花在告状上,回头小公子穿不上新衣裳,哭着闹着找我,我可不负责。”
周围的下人哄笑起来。
沈氏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突然指着顾砚:“你...你这小蹄子!
你娘当年就是这么泼辣,才会克死我男人!”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院子。
我捂着发烫的手心,看着沈氏捂着脸后退两步,眼泪混着脂粉往下淌。
顾砚举着弹弓站在我身后,竹片做的弹弓还带着毛刺,眼神却亮得惊人:“不许说我娘坏话!”
“够了!”
老夫人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她拄着龙头杖,身后跟着几个管事嬷嬷,脸色比锅底还黑,“沈氏,你闹够了没有?
苏夫人是我选的继室,轮得到你在这儿撒野?”
沈氏扑通一声跪下:“老夫人!
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苏夫人她...她打妾身,还骂妾身克夫...克夫?”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你男人是得急症死的,跟谁克夫了?”
又转头看我,“阿棠,你动手打人了?”
我摸了摸发烫的手心,笑得无辜:“我没动手,是小公子动的手。”
顾砚立刻挺胸抬头:“是我打的!
她骂我娘,我就是打了!”
老夫人愣了愣,突然笑出了声。
她招招手,让我过去:“阿棠,你这脾气,倒像极了你娘。”
又转头对沈氏说,“你先回去吧。
往后少来苏府闹,否则...别怪我不念沈家旧情。”
沈氏哭哭啼啼地走了。
老夫人走到葡萄架下,摸了串葡萄:“甜么?”
“甜。”
我把葡萄递过去,“老夫人要是爱吃,我让人给您留一筐。”
老夫人没接,反而拍了拍我的手背:“你今日做得对。
沈氏那性子,早该敲打敲打。”
她顿了顿,又叹口气,“只是...你别真把小公子惯坏了。”
“不会的。”
我保证,“我会让他读书识字,会给他做新衣裳,会...会把他当亲儿子待。”
老夫人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我信你。”
她指了指石桌上的茶,“这是我让厨房煮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果然香得很。
顾砚蹲在我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小鸭子。
三花猫吃饱了,趴在他脚边打哈欠。
风里飘着葡萄香,蝉鸣还是那么闹,可我觉得比前世任何时候都踏实。
首到傍晚,小桃收拾葡萄皮时,突然压低声音:“夫人,奴婢今儿听见二夫人的丫鬟说...说二夫人要去沈家搬救兵,说要请沈老爷来治您的罪。”
我剥葡萄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天边的火烧云。
顾砚还在画小鸭子,老夫人的茶盏还搁在石桌上,三花猫翻了个身,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搬救兵?”
我笑了笑,“随她去。
沈老爷要是来了,我就跟他说——您闺女当年克死我男人,现在又来克我儿子,我苏棠还没找她算账呢。”
小桃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我歪头看她:“怕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这人别的不会,就会摆烂——她爱闹就闹,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小公子高兴就行。”
晚风掀起葡萄叶,沙沙响。
远处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摸了摸兜里的铜钱,那是顾砚攒的,等明儿带他去买糖人。
至于沈氏?
她爱怎么闹怎么闹,反正我苏棠今天吃得香,睡得暖,葡萄甜得能齁死人——这样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至于明天?
管他呢。
船到桥头自然首。
反正...我苏棠,有的是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