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的筹码

都市千流 百里挽枫 2025-07-05 14: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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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

陈默站在出租屋的窗边,看着对面楼的霓虹灯管在雨雾里晕成一片模糊的橘色。

灯管上"大发棋牌室"五个字掉了两个偏旁,"犬发"两个字歪歪扭扭地挂着,像极了父亲陈建国最后一次离家时佝偻的背影。

桌上的泡面己经坨了。

廉价的塑料叉子插在凝固的汤里,旁边散落着三张催款单,红色的印章像血渍一样洇透了纸背。

陈默的手指在其中一张上摩挲,那是父亲失踪前签下的最后一笔赌债,收款人栏写着"龙哥",一个他只在父亲最后的咒骂里听过的名字。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班主任发来的短信,问他明天是否还能按时缴纳学费。

陈默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按下了电源键。

黑暗吞噬了他脸上最后一点少年人的青涩,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三个月前,父亲还是汽修厂的老师傅,会在晚饭时把卤好的鸡爪推到他面前,说"阿默多吃点,长个子"。

变化是从那场朋友带去的"牌局"开始的。

起初父亲每天揣着几百块回家,脸上泛着亢奋的红,后来变成深夜带着酒气和淤青回来,最后在一个暴雨夜,他只留下一句"爸去赚大钱",就再也没回来。

陈默掀开床垫,最底层压着个褪色的铁皮盒。

里面没有钱,只有半包皱巴巴的烟,一张他和父亲的合照,还有一本线装的旧笔记。

笔记封面是牛皮纸的,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用毛笔写着两个字:"鬼手"。

这是昨天在父亲常去的桥洞下捡到的。

当时它被压在一堆破报纸里,露出的边角正好沾着父亲常用的那款劣质墨水。

陈默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夹杂着许多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密码。

"洗牌如流水,落牌似流星。

指缝藏乾坤,眼神定输赢。

"这几句口诀下面画着一幅手部解剖图,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二指禅"三个字。

陈默试着按照图中的姿势弯曲手指,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却怎么也做不到图中那种近乎反关节的弧度。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急,夹杂着麻将牌碰撞的脆响。

陈默抬头看向对面的"犬发棋牌室",二楼的窗户亮着惨白的灯,人影在窗帘上晃动,像一群被困在玻璃缸里的鱼。

他需要钱。

不仅是学费,还有催款单上那串足以压垮他的数字。

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邻居说看到父亲被几个穿黑西装的人带走,而那些人的车,就停在棋牌室门口。

陈默把笔记塞进怀里,抓起墙角的旧伞。

伞骨断了两根,像只折翼的鸟。

他穿过狭窄的巷弄,积水漫过脚踝,混着垃圾桶里渗出的污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棋牌室里烟雾缭绕,空气里飘浮着尼古丁和汗水的味道。

西张自动麻将桌前围满了人,吆喝声、拍桌声震得墙壁都在发颤。

陈默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每张桌子,最终落在靠窗的那一桌。

那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

男人的脸上都带着酒气,只有穿红裙的女人显得格格不入。

她约莫二十岁年纪,妆容精致,指甲涂成酒红色,正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摸着牌,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

陈默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

她的手指很长,关节纤细,洗牌时动作流畅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在表演某种技巧。

这让他想起了笔记里的那句话:"洗牌如流水"。

"小兄弟,玩两把?

"旁边一个络腮胡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刚学?

哥带你赢钱。

"陈默摇摇头,指了指墙角的空位:"我等个人。

"他在空位上坐下,假装玩手机,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那张桌子。

穿红裙的女人己经连赢了三把,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

输钱的三个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其中一个秃顶男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妈的,今天邪门了!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去摸牌。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牌的瞬间,陈默看到她的小指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

这个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陈默看得真切——那和笔记里"二指禅"的示意图几乎一模一样。

秃顶男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一拍桌子:"等等!

你这牌有问题!

"女人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张老板,输不起就别玩。

""***出千!

"秃顶男人伸手就要去翻她的牌,却被女人灵活地避开。

"出千?

"女人轻笑一声,将手里的牌摊开,"清一色,自摸。

张老板要是不信,可以调监控。

"棋牌室的角落里确实装着摄像头,但角度明显对着门口,根本照不到桌子。

秃顶男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陈默注意到女人桌下的脚轻轻动了一下。

她穿着红色的高跟鞋,鞋跟在地面上敲出两短一长的节奏。

门口立刻走进来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女人身后。

秃顶男人的气焰瞬间矮了下去,嘟囔了几句,悻悻地收起筹码离开了。

另外两个男人也识趣地跟着走了,桌子前只剩下女人和她面前那堆筹码。

女人站起身,拿起筹码就要走,却被陈默拦住了。

"你的手法不错。

"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全是汗。

女人挑眉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小朋友,你看懂了?

""二指禅,藏牌于指缝,借洗牌之机换牌。

"陈默说出从笔记里看到的句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你最后那把自摸是假的,你根本没有听牌。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摸牌的时候,无名指动了三下。

"陈默指着她的手,"笔记里说,这是虚张声势的暗号。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怀里露出的笔记边角上,眼睛微微眯起:"那是你父亲的东西?

"陈默猛地抬头:"你认识我父亲?

"女人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两个黑西装男人立刻挡在陈默面前,肌肉紧绷,显然不好惹。

陈默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红色的裙摆像一抹流动的血。

"小子,不该问的别问。

"其中一个黑西装男人推了他一把,陈默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麻将桌上,牌散落一地。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有人开始窃笑。

陈默捡起地上的笔记,紧紧抱在怀里,感觉脸颊发烫。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鲁莽,但女人最后那句话像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她认识父亲。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陈默冲出棋牌室,雨己经停了。

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一层银霜。

他看到女人的红色连衣裙在巷口一闪,立刻追了上去。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垃圾桶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陈默跟着那抹红色转过几个弯,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争执声。

他放慢脚步,悄悄探出头。

女人被三个男人堵在墙角,正是刚才在棋牌室输钱的那三个。

秃顶男人手里拿着根钢管,恶狠狠地盯着女人:"把赢的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女人背靠着墙,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想要钱?

可以,凭本事来拿。

""敬酒不吃吃罚酒!

"秃顶男人挥舞着钢管冲上去。

女人侧身避开,高跟鞋在地上一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另一个男人趁机抓住她的胳膊,她吃痛地皱起眉头。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冲上去,却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三个男人的对手。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笔记里的另一句话:"千者,攻心为上,借力打力。

"他看到墙角堆着一堆空酒瓶,灵机一动,抓起一个猛地砸在地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三个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

就在这一瞬间,女人突然屈膝,狠狠撞在抓着她的男人裆部。

男人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她顺势夺过钢管,反手砸在秃顶男人的头上。

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像刚才在棋牌室里那般柔弱。

剩下的那个男人吓得拔腿就跑。

女人没有追,只是拄着钢管喘着气,酒红色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看向陈默藏身的地方,冷冷地说:"出来吧。

"陈默从墙角走出来,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只是想问问你,我父亲到底在哪里。

"女人靠在墙上,揉着被抓红的胳膊:"你父亲欠了龙哥五十万,还不上,只能用那个来抵。

""那个是什么?

""你手里的笔记。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怀里,"那是千门的入门心法,值这个价。

"陈默愣住了:"千门?

""就是你们说的老千。

"女人站首身体,"你父亲以前是千门里的人,后来洗手不干了。

但龙哥不会放过他,因为他知道太多秘密。

""那他现在...""不知道。

"女人打断他,"也许还活着,也许己经沉在江底了。

"陈默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想起父亲每次看他的眼神,那种混杂着愧疚和担忧的眼神,原来藏着这么多秘密。

女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我叫苏璃。

如果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下落,或者想报仇,明天晚上八点,来这里找我。

"她递给陈默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

陈默接过名片,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冰凉的,像蛇的鳞片。

苏璃转身走进黑暗里,红色的裙摆渐渐消失在巷口。

陈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名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笔记在怀里发烫,仿佛有生命一般。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陈默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颗星星。

他知道,从接过这张名片开始,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他可能会像父亲一样,陷进这个无底洞里,永远无法回头。

但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要找到父亲,要知道真相,要活下去。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名片塞进兜里,转身朝出租屋走去。

雨水中,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个蹒跚走向深渊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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