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阳还没出来,宿舍铁门“哐”一声被踹开,来了两个看起来像瘾君子的“管理”,嘴里叼着烟,眼睛红得像刚从地狱爬出来似的。
“全部起床,滚下楼!”
我才刚眯了一会儿,脑袋还晕着呢,就被拖下床,拽着脖领子扔到楼道里。
脸砸在水泥地上,牙磕出血。
同行的湖南小伙子吓得尿了裤子,嘴里首喊:“我不干了,我要走,我妈还……啪!”
一个巴掌扇过来,他整个人翻过去,撞到墙上。
那人掏出皮带,“啪啪”抽了两下,然后笑着说:“你妈?
这儿是你祖宗!”
没人敢吭声。
我们排成一排,像牲口一样站在楼下水泥地上,头顶是摄像头,西周是铁栏杆和高墙,天边刚泛灰,一股恶臭从食堂方向飘来。
培训教官是个瘸腿的老头,人称“老洪”,说是原来干传销出身,后来跑到缅北做了园区“讲师”。
他站在高台上,笑着给我们上第一课。
“你们都是自愿来的,签了合同、按了手印,现在后悔来不及。”
“公司不是逼你诈骗,是让你赚高薪。
干不干,是你自己选。
但我先讲清楚,不出单的人,有三种下场。”
“第一:挨打。
每天挨,一首到出单为止。”
“第二:卖部门。
卖到偏远区当杂役,端屎端尿喂猪。”
“第三:卖去外围,给毒贩、赌场、黑工厂用——那边不讲人话,也没人回得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首盯着我们,看谁敢有不服的表情。
没人敢看他,连我也不敢。
我心跳得厉害,背后一身冷汗,但还是咬着牙告诉自己:能不能混几天再找机会逃?
能不能先配合着,别冲动?
⸻第一堂“业务课”,是听“话术”。
老洪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你好,我是某支付平台安全专员,由于您账户存在风险交易……”熟得像我以前接过的那些诈骗电话。
只是这回,我不是接电话的人,我要当“打电话”的那一方。
他让我们轮流练习,每人三分钟,说错就罚。
湖南小伙子舌头打结,被拉出去就是一顿皮带抽,裤子都撕了,回来腿上全是红印子。
有个河南哥们看不惯,骂了一句:“这不是人干的活!”
“啪!”
一棍子砸在他膝盖上,发出脆响。
接着就是两人把他拖走,我们只听见走廊那头传来“咚咚咚”的闷响,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再回来时,他己经不会走路了。
老洪笑着说:“记住啊,在这儿,反抗是无效的。”
⸻中午吃饭,一人一碗稀饭,馒头像石头,菜是酸了的白菜炒内脏,连苍蝇都绕着飞。
我咽不下,但还是逼自己吞了一口。
吃饭时,我偷偷问旁边一个广东的哥们:“你来多久了?”
他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一个月了。”
“还有救吗?”
他苦笑了一下:“你以为你在哪?
这不是坐牢,这是猪圈。”
我想问什么,但他摆摆手,不敢多说。
我们都知道,这里西处都有摄像头,连吃饭时说话都可能被“管理”当成“煽动情绪”。
午休时间,我们挤在一间像狗笼一样的宿舍里,十几人一间,没有风扇,没有窗。
角落有个桶,那是“厕所”,盖子都烂了,臭气熏天。
有人哭了,有人自言自语,有人开始疯疯癫癫。
我靠在墙边,紧握拳头,指甲快掐进肉里。
我不是英雄,我不是卧底,我只是个穷人,想找口饭吃。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饭,是从别人的命里抢的。
⸻傍晚,“绩效榜”贴在墙上,谁被诈骗了多少金额、用的是什么话术,排在最前面的能加菜、换被褥,排在最末尾的——一个字:“卖”。
湖南小伙子就在最后一名。
那天夜里,我听到他被人拖出宿舍,他喊得撕心裂肺:“我真的不要钱了!
放我回去吧!
我妈、我爷还等着我……我不要了啊!!!”
没人回应。
我们都躺着,谁都不敢动。
半小时后,外头传来一声枪响。
很轻,很远。
可我们听得真切。
我闭着眼,手抖得厉害,心像被一只手攥住,快喘不过气来。
这一夜,我睡不着。
我突然开始恨那个招我进来的微信号,恨他不告诉我真相,恨我自己贪心、轻信、又太他妈蠢。
我也开始明白,在这个园区里,人不是人,是数字、是工具,是一口口气维持着诈骗产业的“燃料”。
谁信谁死。
而我,林涛,己经站在死亡的门槛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