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笼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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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寒潭的底部,被浓稠的墨色包裹、挤压。

剧毒的麻痹感并未消失,反而像是无数冰冷的藤蔓,从西肢百骸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眠。

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在意识的最深处摇曳,那是属于苏烈的不甘,属于特种兵烙印在灵魂里的求生本能。

不能睡…不能死…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溃散之际,一股极其突兀、蛮横到近乎暴戾的力量,狠狠撕裂了沉沦的黑暗!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凤昭混沌的识海!

不是幻觉!

是真实存在的、金属撞击的爆鸣!

紧接着,是沉重的、带着铁锈和血腥气息的脚步声,如同失控的战鼓,咚咚咚地踏碎寝殿内死水般的寂静,每一步都带着踏碎山河的狂怒和杀意!

“凤昭——!!!”

一个如同惊雷炸响、裹挟着滔天恨意和暴戾的咆哮,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寝殿!

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獠牙,狠狠咬向龙床的方向!

凤昭残存的意识被这狂暴的声浪狠狠冲击,猛地一震!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撬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摇晃,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一个高大魁梧得如同洪荒巨兽的身影,正挟裹着浓烈到实质的铁血煞气,狂暴地冲至龙床前!

玄铁重甲覆盖全身,甲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肩甲处狰狞的兽首吞肩张牙舞爪,仿佛要择人而噬。

来人没有戴头盔,一头桀骜不驯的黑色短发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映衬着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年轻脸庞。

古铜色的皮肤,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险峰,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

如同被激怒的狂狮,死死锁定着龙床上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凤昭!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敬畏,只有刻骨的仇恨、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的、***裸的杀意!

萧战!

骠骑大将军萧震山之子!

七皇夫中武力值仅次于原主、桀骜难驯如同野马般的皇贵君!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放他进来的?

周震?

还是…谢珩?!

凤昭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瞬间沉入谷底!

周震的栽赃刚被逼退,剧毒缠身意识模糊,此刻又来了一个恨她入骨、武力值爆表的煞星!

天要亡她?!

“昏君!

毒妇!”

萧战的声音如同滚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粗粝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血海深仇,“你也有今天?!”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刮过凤昭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掠过她微微起伏、气息微弱的胸口,最后死死钉在她无力垂落在锦被外的手腕上。

那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中显得异常刺目。

就是这双手!

这双属于暴君的手!

曾握着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父亲萧震山的脊背上!

曾用刻毒的言语,当众羞辱他萧家满门忠烈!

曾将他如同畜生般强掳入这金丝囚笼,折辱他身为军人的骄傲!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滚、咆哮!

父亲被构陷罢官、家族被打压、自己被囚禁折辱的画面,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切割着他的理智!

眼前这个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女人,就是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杀了她!

现在!

就趁她最虚弱的时候!

用她的血,祭奠萧家的屈辱!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住了萧战全部的心神!

他眼中暴戾的火焰猛地升腾到极致,右手瞬间紧握成拳!

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

玄铁臂甲包裹下的肌肉如同虬龙般贲张,一股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正在拳峰凝聚!

杀意!

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整个龙床!

跪在远处的宫人们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绝望地看着那凝聚着毁灭力量的铁拳高高举起!

凤昭的瞳孔在剧毒的侵蚀和巨大的死亡威胁下,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及那只带着毁灭气息、即将落下的铁拳!

躲不开!

动不了!

剧毒的麻痹死死锁住了她每一寸肌肉!

甚至连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力气都没有!

完了…就在那携带着万钧之力的铁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即将轰然砸落,将凤昭的头颅连同身下的龙床一并轰碎的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一个清冽如冰玉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陡然响起!

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萧战狂暴的杀意和拳风,如同定海神针般插入了这毁灭的风暴中心!

是谢珩!

他依旧站在之前的位置,离龙床三步之遥。

雪白的锦袍在萧战狂暴气势掀起的劲风中微微拂动,却依旧纤尘不染,如同浊世独立的雪莲。

方才凤昭昏迷前,似乎是他出手托了一下,但此刻他双手拢在宽大的雪袖之中,姿态沉静,仿佛从未移动过分毫。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萧战那只即将落下的、凝聚着恐怖力量的铁拳上,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

“萧皇贵君,”谢珩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陛下若此刻死于你手,明日日出之前,你萧氏满门,包括你那被流放北疆的父亲,必将被冠以弑君谋逆之罪,诛灭九族,鸡犬不留。”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却都像冰冷的钉子,狠狠凿进萧战被怒火充斥的脑海,“你这一拳下去,痛快了自己,葬送的,是你萧家最后一点血脉和翻案的希望。”

轰——!

谢珩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萧战被仇恨蒙蔽的心神之上!

诛灭九族!

鸡犬不留!

父亲…北疆流放的父亲!

萧战那只凝聚着毁灭力量的铁拳,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瞬间锁死,硬生生僵在了距离凤昭面门不足半尺的空中!

狂暴的拳风甚至掀起了她额前几缕湿透的发丝!

他古铜色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骤然被点醒的残酷现实而剧烈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的火焰疯狂跳跃,充满了不甘、暴怒和…一丝被强行拉回的、冰冷的理智!

拳头在剧烈地颤抖!

指节因为强行收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

杀!

还是不杀?!

滔天的恨意和家族存亡的巨大压力如同两条毒蛇,在他脑中疯狂撕咬!

寝殿内死寂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悬停在半空的铁拳碾碎!

就在这时——“呜——嗷——!!!”

一声凄厉、狂野、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暴戾的狼嚎,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命嘶吼,毫无征兆地、穿透层层宫墙,从寝殿西侧某个极其遥远的方向,狂暴地席卷而来!

那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凄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野性和绝望,瞬间刺破了寝殿内凝固到极致的杀机!

萧战浑身猛地一震!

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愕然地循声望去!

谢珩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凤昭模糊的意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的嚎叫狠狠刺了一下!

这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是…赫连铮?!

那个被原主当作玩物、囚禁在兽笼里的北方狼族质子?!

发生了什么?!

就在众人心神被这声凄厉狼嚎所慑的瞬间——“报——!!!”

一个尖锐到变调、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惊慌的嘶喊声,伴随着连滚爬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撞破了寝殿沉重的殿门!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脸上带着数道深可见骨爪痕的禁军士兵,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连滚爬爬地扑倒在染血的金砖地面上!

他身上的血还在不断渗出,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搏杀!

“陛…陛下!

不…不好了!!”

士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失血而剧烈颤抖,断断续续,如同破旧的风箱,“西…西苑兽场!

赫连…赫连贵君…他…他疯了!

他撕…撕碎了看守!

砸开了铁笼!

还…还咬死了拓…拓跋烈大人!

现在…现在他冲出来了!

正…正朝这边杀…杀过来!

见人就咬!

根…根本拦不住啊!!!”

轰——!!!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炸弹!

整个寝殿瞬间炸开了锅!

宫人们再也控制不住,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

拓跋烈?!

那个负责看守赫连铮、据说有北方狼族血统、力大无穷的悍将,竟然被赫连铮咬死了?!

那个被囚禁在铁笼里、如同野兽般的质子,竟然挣脱了?!

还发狂地朝寝宫杀来?!

“什…什么?!”

萧战脸上的暴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赫连铮?!

那个被所有人视为野兽玩物的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发狂了?!

还杀了拓跋烈?!

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拓跋烈,是周震的心腹!

是周震安插在西苑看守赫连铮的狗!

赫连铮咬死拓跋烈…这绝不简单!

谢珩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他拢在袖中的手指,似乎轻轻捻动了一下。

而凤昭,在听到“赫连铮”、“撕碎”、“咬死”、“冲过来”这几个词的瞬间,残存的意识猛地一激灵!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属于特种兵对危险的本能预警,瞬间压倒了剧毒的侵蚀!

赫连铮…那个野性难驯、体魄强悍如同人形凶兽的狼族质子!

他挣脱了!

他带着被囚禁、被折辱的滔天怒火和***,正朝着这个血腥的漩涡中心杀来!

一个萧战就己经是绝境!

再加上一个彻底失控发狂的赫连铮?!

这己经不是地狱模式!

这是十死无生的修罗场!

“吼——!!!”

仿佛是为了印证士兵的嘶喊和凤昭心中最坏的预想,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接近、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兽吼,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猛地从寝殿外幽深的回廊尽头炸响!

那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浓重的血腥气,如同飓风般席卷而来!

沉重的、如同巨兽践踏般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刮擦声,正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由远及近,疯狂逼近!

“来了!

他来了!!”

地上的禁军士兵发出绝望的哀嚎,连滚爬爬地向后缩去,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殿门处,几个试图阻拦的太监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叫,随即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撕裂的闷响!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潮水,顺着被撞开的殿门,汹涌地灌入寝殿!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一个高大、魁梧、如同人立而起的巨狼般的身影,带着一身淋漓的、还在不断滴落的温热鲜血,一步一个血脚印,踏入了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寝宫!

他***着肌肉虬结、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下身只胡乱缠着破碎的兽皮,古铜色的皮肤上溅满了粘稠的暗红。

一头狂野的、沾满血污的灰褐色长发如同狮鬃般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双眼睛…透过散乱发丝的缝隙,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疯狂、暴戾、毫无人性的幽绿光芒!

如同真正的饿狼!

他的手上,还拖着一截断裂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漆黑精钢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似乎还缠绕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声和…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拖拽声。

正是赫连铮!

此刻的他,完全失去了人类的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和杀戮本能!

他微微佝偻着身体,如同巡视领地的凶兽,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幽绿的目光扫过殿内惊恐的人群,最后…如同嗅到了最甜美的血腥气,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龙床之上,那个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源头——女帝凤昭!

“嗬…嗬…”野兽般的喘息声从他沾满鲜血的齿缝间溢出,他拖着那截沉重的锁链和…锁链末端缠绕着的、一截血肉模糊、依稀能辨认出是拓跋烈残肢的物体,一步一步,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龙床的方向,踏血而来!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锁链的刮擦和残肢拖拽的粘腻声响,如同踩在所有人心尖上!

“护…护驾!!!”

有太监发出变调的尖叫,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萧战脸色铁青,下意识地横移一步,魁梧的身躯挡在了龙床前侧,眼中充满了凝重和忌惮!

面对彻底兽化的赫连铮,连他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谢珩依旧站在原地,雪白的袍角在浓重的血腥风中微微拂动。

他静静地看着步步逼近的赫连铮,看着那双锁定凤昭的幽绿兽瞳,深潭般的眸底,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暗流在无声涌动。

而凤昭,意识在剧毒和双重死亡威胁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那个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步步逼近的恐怖身影,以及那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幽绿兽瞳!

完了…这次…真的躲不过了…然而,就在赫连铮拖着沉重的锁链和残肢,踏过地上赵嬷嬷尚未完全冰冷的尸体,距离龙床仅剩最后三步,那幽绿的兽瞳中凶光大盛,即将发出致命扑击的刹那——他狂暴前冲的脚步,毫无征兆地…猛地顿住了!

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

他庞大的身躯僵硬在原地,剧烈起伏的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喉咙里威胁的低吼也戛然而止。

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幽绿兽瞳,死死地盯着龙床的方向,但目光的焦点,却似乎越过了挡在前方的萧战,越过了奄奄一息的凤昭…落在了…凤昭身侧,那染血的脚踏之上。

那上面,静静地放着一只白玉碗。

碗内,是早己冰冷、浓稠如墨的漆黑药汁。

赫连铮那双充满了暴戾和***的幽绿瞳孔,在接触到那碗漆黑药汁的瞬间,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

狂暴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突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茫然?

紧接着,是更深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惊惧?!

他沾满鲜血和碎肉的手指,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向那碗漆黑的药,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幼兽呜咽般的、破碎而恐惧的嘶鸣:“…黑…黑水…死…死亡…诅咒…狼神…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