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日终曲与重逢序曲
刚才那短暂的插曲,对他而言,大概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瞬间消失无踪。
只有我,还站在原地,抱着那个本子,像抱着一块随时会爆炸的冰。
夏晓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胳膊:“梓萱,你…… 没事吧?”
我没说话。
只是低下头,看着速写本封面上那个被我手指捏出的、深深的凹痕。
指尖用力地抠着那处痕迹,指甲盖边缘泛起生疼的白。
那件事后,夏晓晴再没提过那个本子。
墨辰逸也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墨辰逸,是初中部荣誉榜上的常客,是篮球场上被女生尖叫包围的核心。
他和校花林薇薇的名字,像一对被精心装裱的标签,牢牢地贴在一起,出现在各种被口耳相传的校园轶事里。
而我,苏梓萱,依旧是我。
沉默,透明,淹没在人群里。
只是那个深蓝色的速写本,再也没有出现在体育课或者任何可能遇见他的角落。
它被锁进了我书桌最深的抽屉,连同那些隐秘的、滚烫的、注定见不得光的线条一起。
我开始用另一种方式 “记录”—— 一台小小的、银灰色的卡片相机。
它冰冷,客观,隔着安全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偷窥者。
镜头里,墨辰逸永远是焦点。
他在主席台上发言,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肩线,话筒将少年清朗的声音放大,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
他穿着蓝白校服,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在宣告世界的规则。
我躲在人群的最后面,手指按下快门,轻微的 “咔嚓” 声淹没在掌声里。
阳光有些刺眼,透过镜头,他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遥远得有些不真实。
篮球赛决赛,他在场上奔跑,像一道裹挟着风声的闪电。
汗水浸透了他的红色球衣,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
他高高跃起,手腕下压,球划出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场边瞬间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我挤在沸腾的人群边缘,相机镜头追随着他落地后与队友撞肩庆祝的身影,他脸上那种肆意张扬的笑容,亮得灼人。
我的指尖隔着冰冷的相机外壳,微微发颤。
毕业典礼那天,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喧嚣和一种近乎放纵的躁动。
阳光灿烂得晃眼,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亮。
我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裙,抱着那本厚厚的毕业留言册,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礼堂侧门外的阴影里,看着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出。
然后,他们出现了。
林薇薇穿着一条崭新的、剪裁精致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像花瓣一样散开。
她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脖颈修长,笑容明媚得晃眼。
她亲昵地挽着墨辰逸的手臂,半个身子都依偎在他身边。
墨辰逸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种被众人注视惯了的、淡淡的从容笑意。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们身上,他们并肩走过礼堂前洒满光斑的甬道,像从青春偶像剧里走出来的完美主角。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口哨声和羡慕的议论。
他们走过我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林薇薇身上飘来的、甜腻的香水味。
墨辰逸的目光随意地扫过人群,掠过我的方向,没有任何停顿,像掠过一片无意义的空气。
就在那一刻,夏晓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带着毕业季特有的亢奋和一点恶作剧的冲动。
她眼疾手快,一把抽走了我紧紧攥在手里的毕业留言册 —— 那本子硬硬的封面下,夹着的正是那个深蓝色的速写本!
“喂!
夏晓晴!”
我惊恐地低喊,伸手去抢。
但她己经利落地翻开了速写本,并且精准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 那上面没有画,只有几行我昨晚失眠时,鬼使神差写下的字。
“毕业典礼。
他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
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好长。
他喝了三口水,喉结动了五次。
最后一次,他笑了。”
夏晓晴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戏剧性的腔调,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小片区域里响起,清晰得如同广播:“哇哦!
苏梓萱!
你这观察日记…… 啧啧,够细致啊!
‘喝了三口水,喉结动了五次’?
哈哈哈!
墨辰逸,听见没?
人家连你喉结动几下都数着呢!”
轰 ——!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留下刺骨的冰冷。
周围那些投向墨辰逸和林薇薇的目光,瞬间像无数根烧红的针,齐刷刷地刺向我。
嘲笑、鄙夷、看热闹的兴味…… 各种眼神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那个夏天格外漫长,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我把速写本、卡片相机、所有沾着 “墨辰逸” 三个字气息的东西,统统锁进了一个旧饼干盒,塞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
连同那份持续了三年的、隐秘而卑微的注视,一起埋葬。
开学那天,市一中的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一种躁动不安的新鲜感。
高一(3)班,陌生的教室,陌生的面孔。
我刻意挑了个靠窗、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只想把自己埋进角落的安静里。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教室后门一阵小小的骚动。
有人走了进来,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所有目光的气场。
我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整理着崭新的课本,指尖却微微发凉。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靠近,越过我的座位,然后,停在了我的正后方。
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带着点随意的碰撞。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带着少年变声期尾声特有的、微沉的磁性,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喂。”
我的脊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一根微凉的、带着点恶作剧般力道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戳在了我的脊梁骨中央,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
“偷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