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蜷缩在宿舍床上,像只煮熟的虾米,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高烧带来的眩晕中,他感觉自己一会儿在燃烧的面馆前绝望嘶吼,一会儿又沉入冰冷的泳池深处,上方只有苏星那双冰冷的、俯视着他的墨蓝色眼睛。
“水……冷……”他无意识地***,干裂的嘴唇翕动。
“靠!
火星!
你丫真成‘火’球了!”
室友大熊探手一摸他额头,烫得缩回,“快!
送医务室!”
陆炎被室友七手八脚架起来,天旋地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清晨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加剧了眩晕。
就在他腿一软要栽倒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伸过来,稳稳扶住了他另一侧的胳膊。
混沌的视线艰难聚焦——苏星。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宿舍楼下,校服整齐,手里拿着文件夹,显然是去教室。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墨蓝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那眼神……像在观察一个棘手的实验样本?
又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扶着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异常稳定。
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钻入陆炎灼热的鼻腔,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怎么了?”
苏星的声音平静,问大熊。
“高烧!
烫死个人!
送医务室!”
大熊赶紧道。
苏星的目光在陆炎痛苦扭曲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陆炎也烧得迷糊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愤怒?
屈辱?
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病中脆弱的茫然。
苏星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没松开手,对大熊说:“我顺路去教学楼,我带他过去。
你们先走,别迟到。”
语气是纪律委员式的,不容置疑。
大熊和另一个室友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有点玄幻(冰山委员送刺头就医?
),但情况紧急,道了谢就跑了。
清晨的宿舍楼下,只剩下苏星和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的陆炎。
她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扶着他显得有些吃力,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像一棵承重的小雪松。
陆炎意识模糊,身体沉重得像沙袋,全靠那点微凉的支撑才没倒下。
这支撑感,在病痛和狼狈的双重打击下,竟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的依赖感。
“苏……”他喉咙嘶哑,想说什么。
苏星没看他,目视前方,搀扶着他,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医务室。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沉默是唯一的回应。
快到医务室的小路拐角,苏星的目光扫过公告栏,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张新贴的告示吸引了她的注意:“高二年级‘最佳拍档’趣味知识竞赛报名启动!
双人组队,考验默契与智慧!
冠军奖品:双人豪华游乐园一日券!
报名截止:本周五放学。”
她的视线在那“双人”、“默契”、“游乐园一日券”上停留了一瞬,墨蓝色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快的东西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她恢复平静,继续扶着陆炎往前走。
校医看到陆炎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安排他躺下,量体温,挂点滴。
39度5!
校医一边配药一边念叨:“怎么搞的?
着凉了?”
“他……昨天不小心掉游泳池了。”
苏星低声解释。
“胡闹!
这么凉的天!”
校医责备着去了隔壁配药。
小小的医务室安静下来,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陆炎沉重的呼吸。
苏星站在床边,没有坐。
她的目光落在陆炎紧蹙的眉心和干裂的嘴唇上。
“水……”陆炎又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苏星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沉默地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温水。
回到床边,她没有首接喂他,而是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拿起一根棉签,蘸湿了水。
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点不情愿的僵硬,但她还是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湿润的棉签轻轻触碰陆炎干裂起皮的嘴唇。
微凉的湿润感传来,陆炎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
混沌的意识因为这细微的舒适而挣扎着上浮了一点。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终于看清了床边拿着棉签的苏星。
西目相对。
陆炎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愤怒、屈辱、茫然……最终汇聚成一种近乎原始的、病中的脆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微弱的探寻。
苏星看着他烧得迷蒙却格外清亮的眼睛,拿着棉签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迅速移开视线,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李阎王让我通知你,”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游泳馆的惩罚……暂停。
等你病好。
但800字检讨,病好了也要交。”
她说完,不等陆炎反应,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陆炎躺在病床上,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床头柜上那杯温水,再摸摸自己湿润的嘴唇……高烧的脑子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苏星……刚才……是在照顾我?
还有……她刚才在公告栏前停顿的那一下……是因为那个什么“最佳拍档”竞赛?
一股比高烧更滚烫、更混乱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