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中，林渊一袭黑袍，缓步穿行其间。
叫卖遁地符的嘶吼、劣质丹药的酸腐味，交织其中。
“听说了吗？
林家大公子强启魔神血脉，结果遭混沌反噬，被用了‘断亲三连’！”
说话的是一个兜售符箓的麻脸修士，他手里攥着鲛人琉璃盏——这本该用来装灵泉的器皿，此刻却被他当成惊堂木一下下拍打着。
幽蓝的光影在他脸上晃动，映照得越发狰狞可怖。
正在挑选珊瑚的胖子听闻这话，手猛地一抖，险些让枝杈戳破掌心，脱口而出：“断亲三连？
莫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禁术？”
“不错，此阵法乃族中‘天’‘地’‘人’三位长老合力所施。”
麻脸修士说得激动，唾沫星子西处飞溅。
旁边卖辟谷丹的老头见状，默默撑开避水罩。
“天长老碎其魂，地长老焚其尸，人长老篡其族谱。”
他刻意停顿，随后猛地甩出一张泛黄的“凤鸣符”。
符纸瞬间燃烧，竟发出公鸡打鸣声，“要说这断亲三连，最恶毒的当属篡族谱！
听闻人长老用的是蘸了孟婆汤的朱砂笔，被除名之人，怕是连转世投胎都……”林渊一个踉跄，险些踩碎脚下的遁地符。
指尖无意识摩挲过面具边缘，这要是让这帮碎嘴的瞧见他活蹦乱跳地站在此处，还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再看那摊主吹嘘的“凤鸣符”，明明就是劣等符，刚才燃烧飘出的青烟里还夹着鸡毛，怪不得摊主脸上有几道像是禽类抓挠留下的痕迹，多半是被这符里的“鸡灵”给挠的。
“这群人编故事的本事，倒是比画符箓的手艺正宗多了。”
他压了压面具边缘，任由身后议论如潮水翻涌。
绕过符箓摊，向着拍卖场的隐藏入口处走去。
入口处，佝偻着身子的摊主心领神会，猛地咳嗽三声。
紧接着，展柜底部的珊瑚悄然挪开，一段青石台阶蜿蜒向下显现出来。
黑市拍卖场隐匿于血池之下，林渊刚走到门口，侍者便上前查验他的青铜面具。
就在这时，西北角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戴这么个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也敢迈进地宫？”
“总比某些人糊着张假脸强。”
林渊讥讽道。
话音未落，侍者右手己猛地朝他腰间搜去。
他反应极快，翻腕亮出令牌，刹那间青玉令光芒大盛，幽光一闪，竟在侍者掌心烫出一道焦痕。
“原来是持令客。”
侍者慌忙躬身行礼，而后连退两步，毕恭毕敬地让出通道。
此时，若留心观察，便能发现他袖口遮掩之下的右手，正有缕缕黑血悄无声息地渗出来。
后方排队的修士们瞧见这一幕，顿时噤若寒蝉——这东海散修盟的“血煞令”，可是用金丹修士的心头血淬炼而成，如今看来，这戴着青铜面具的年轻人，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胚！
林渊全然不理会众人的讶异，收起玉牌后，沿着血池边缘的青石阶稳步迈向座席。
不久后，一声嘶哑的报幕顿时在空气中荡开：“子时三刻，黑市楼开拍！”
“诸位道友——”高台上司仪清了清嗓子， “拍卖行老规矩——价高者得，命硬者留；莫问来处，莫探归途。”
场中窃语渐止，唯有血池水泡破裂声清晰可闻。
“今夜头一桩宝贝，可是咱东海特产中的特产，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不二之选！”
他抬手一挥。
侍者托着黑玉瓶踏入场中。
鲛油灯下瓶中灰液泛着冷光，几个腰间挂着珊瑚枝的炼器师下意识攥紧了袖口——那些未经提炼的珊瑚枝，此刻正隔着储物袋传来阵阵灼痛。
“瞧见这黑玉瓶了吗？”
司仪屈指敲了敲瓶身，发出沉闷的轻响，瓶中灰液随之泛起涟漪，“东海蚀骨珊瑚，天生带三分腐骨毒，沾着皮肉就能啃骨头，磨成粉能化玄铁锁，炼入药能破金丹罡气。
可诸位想想，采珊瑚得潜水百丈，熬毒液得耗三炉灵火，稍不留神就被珊瑚虫啃了手指头——”他突然拔开瓶塞，灰雾如活物般窜出三寸，“咱这珊瑚液可不一样！
现成的蚀骨毒雾，开瓶即泼，触地成阵，三丈之内，筑基修士化脓水，金丹修士烧罡气，连元婴老怪路过都得皱眉头！”
他随手甩出三滴灰液，铁笼里的妖兽刚发出半声嘶吼，前爪便“滋滋”融化，白骨上腾起青烟。
“看见没？
不用雕琢不用炼，揣怀里就能走南闯北！
独行侠遇着仇家追命，泼一碗毒雾挡路；暗杀者潜入洞府，洒几滴封门断后；就连逃亡的小修士，涂伤口也可麻痹痛觉——”司仪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台前，“咱们黑市规矩，实话实说——这玩意儿每瓶只能用两次，第三次用必遭反噬。
可您琢磨琢磨，两次机会足够您从金丹手里逃出生天，足够您端了仇家老巢，就算死了也能拉俩垫背的，划算不划算？”
前排赤膊的独眼龙修士突然拍案而起：“这不就是给老子量身定做的？
上回被赤云观那老东西追了三天三夜，要是有这玩意儿——”他狠狠啐了口血沫，“二百灵石！
老子买了！”
“哎哎哎，这位道友好魄力！”
司仪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又转向西北角戴斗笠的女修，“可别以为这玩意儿只能杀人灭口！
咱下古墓的仙子最懂行——”他冲女修眨眨眼。
女修轻哼一声，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打转：“二百五十灵石，本姑娘要了。”
她袖口露出半截玉简，上面刻着东海某处古墓的星图，“毒雾破阵，黏液伪装，正适合过傀儡阵。”
司仪突然一拍大腿：“着啊！
这珊瑚液除了杀人灭口，还能破阵开棺、伪装逃亡，真正的‘一瓶三用’！
您想想，下古墓前揣一瓶，机关锁孔滴两滴，青铜齿轮化水跑；遇着尸傀追命，泼阵毒雾断后跑；实在不行喝两口，归墟兽闻着您跟自家亲戚似的，连躲都不用躲！”
他越说越兴奋，“比那劳什子珊瑚枝强百倍！
珊瑚枝得贴身揣半个月才能起效，等您磨出毒液，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咱这珊瑚液，即开即用，随泼随走，真正的‘杀人不沾血，逃命不留痕’！”
“三百！”
后排突然站起个矮胖老者，袖口沾着细碎的鱼鳞，却举着块刻满水波文的玉牌，“老夫要拿它治治海里的食尸鱼群，那玩意儿啃了我三亩咸浆稻！”
全场哄笑。
司仪却猛地收声——那玉牌上刻的，分明是东海散修盟的灵田护符。
他咳嗽两声，眼神闪烁：“得，看来这宝贝真是老少咸宜！
三百灵石，成交！”
烛火摇曳中，侍者捧着黑玉瓶走向老头，瓶中灰液泛起诡异幽光。
司仪擦了把汗，小声嘀咕：“您老可悠着点，这玩意儿第三次用会反噬，到时候食尸鱼没治住，先把自个儿给溶了……”台下修士交头接耳，有人摸了摸腰间的珊瑚枝，有人盯着自己的储物袋——在这归墟黑市，人人都知道捷径背后是深渊，可当“即取即用”的致命诱惑摆在眼前时，又有谁能忍住不赌一把？
司仪清了清嗓子，准备拍下一件拍品，却听见台下独眼龙咒骂：“哎，早知道多带点灵石……”他笑了笑，心道：在这吃人的地方，后悔药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司仪抬手挥退侍者，袖摆带起的风卷过琉璃台，将残留的灰雾吹散。
他抓起台边的人骨梆子重重一敲！
——“列位道友——”他扯了扯皱巴巴的灰袍，目光扫过前排摸灵石袋的修士，“咱们黑市楼规矩，拍品件件不重样，要命的买卖一桩接一桩！”
他冲西北角使了个眼色。
那里的幕布正无声拉开，露出悬浮在玄冰罩中的幽蓝碎片。
“各位，此物可不是海里随便就能捞出的破烂！”
灰袍司仪上前一步，掀开玄冰罩。
幽蓝碎片骤然迸发寒光，裂纹处黑雾如活蛇般扭动。
“上月朔夜，归墟裂隙喷发——”他刻意压低嗓音， “青冥山三位长老带队全部折在了裂隙外围，就为抢这些拳头大的星核碎片！
冰魄极寒与混沌侵蚀的融合——炼器师拿去熔了，能造出冻碎元神法相的至宝；阵法师若够胆，抽了法则碎片，说不定能改一方气候！”
他话音未落，星核碎片突然剧烈震颤，内部传出空灵悲鸣，似万千冰魄生灵临终哀嚎。
司仪脸色骤变，抄起人骨梆子连敲三下，血池中窜出锁链将星核碎片死死缠住：“林家镇着裂隙中心又如何？
边缘喷出的星核碎片照样要命！”
“底价三百灵石，诸位要的速拍！”
北侧包厢传来沙哑笑声：“八百！
老夫正缺混沌之力胚子炼‘蚀日寒魄针’！”
人群窃语：“听说上个月天工坊长老被混沌反噬，半边身子化成炭渣……”听着他们的议论，林渊并未做出回应。
混沌潮汐不定期爆发能量乱流，各方势力趁此突破秘境外围屏障，争夺归墟裂隙边缘喷出的星核碎片，混沌能量形成“归墟黑市”也为了非法交易枢纽。
在东海，慢死与速朽早己成为修士们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
有人选择蚀骨珊瑚缓慢侵蚀自身，用百年光阴将混沌之力一寸寸炼入经脉，只为换得一线突破契机；更多人却甘愿饮下珊瑚液，以肉身化毒雾，在刹那间爆发出焚天灭地的威能——即便代价是骨骼脆裂时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就像此刻震颤的星核碎片，裂纹中喷涌的混沌之力既可铸就冻碎元神法相的至宝，也能让贪婪者化作归墟裂隙边缘的一捧冰渣。
随着拍卖师一声清脆的落槌，拍品最终被一位锦衣公子以一千灵石加三条东海隐秘航线图拍得。
很快就来到了第三件拍品：“接下来第三件拍品，遁甲门欺天面具！”
司仪上前，大手一挥，掀开玄色锦缎。
刹那间，青玉面具表面泛起层层涟漪，就像是平静的水面被猛然投入了石子。
前排，一位疤面大汉见状，“砰”地拍案而起，腰间铜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哼，我可跟你们说，去年黑市统共才流出三件遁甲门的真品！
你这要是真的，老子当场吞了避水珠！”
“哼，你有所不知，遁甲门三月前惨遭劫匪洗劫，哪怕是流出来的残次品，那也是珍品。”
司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抓过前排疤面大汉的铜铃，屈指轻弹面具表面。
蛛网裂痕绽开的瞬间，他将面具扣在脸上——青玉流光掠过，原地竟出现两个疤面大汉！
同样的铜铃豁口，同样的灵气波动。
“你！”
真疤面大汉暴怒挥拳，却被假货轻松架住招式。
满场修士神识扫过，竟辨不出半分差异。
司仪沙哑的笑声从疤面大汉口中传出：“现在信了？”
突然，假疤面大汉脖颈裂痕骤亮，“咔嚓”一声碎成雾气。
面具落回展台时，裂痕己深如刀刻。
“丙等货色，每日可变幻三次面容，并模拟目标的气息波动——八十灵石起拍！”
司仪话音刚落，一阵阴冷的气息突然从人群中弥漫开来。
三名炼尸宗弟子缓步而出。
他们背后各自背着一副玄铁棺，棺面渗出黏稠尸水，腐臭味引得邻座修士掩鼻。
这三名弟子境界看着不高，然而修炼的《九阴炼尸诀》使得他们的本命尸傀境界永远高出宿主两个小境界，再加上炼尸宗那些诡异的术法，寻常修士哪怕心怀贪念，也绝不敢轻易招惹这几位煞星。
为首的大师兄伸出手掌，苍白的指尖叩击棺面，棺内血煞之气随之翻涌，随后冷声道：“一百灵石，这东西我们炼尸宗要了。”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无言，显然对这三位炼尸宗弟子有所忌惮。
当铜锣敲到第三响时，林渊不慌不忙，抬袖的动作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一百二十灵石。”
二弟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他猛地掀开背后棺材的一角，一只铁甲尸嘶吼着探出半截身子，其声震耳欲聋，引得护阵波动：“一百五！”
林渊恍若未闻，继续加价：“二百灵石。”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这二百灵石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三名炼尸宗弟子纷纷转头，眼神如刀，紧紧地盯着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
三弟子更是满脸阴鸷，他冷笑一声：“哼，上月有个蠢货戴着类似的玩意儿，结果脸皮黏在尸傀上，撕了整整三天……”面对威胁，林渊神色如常。
他嘴角微扬，手指灵巧一动，三张玄阶遁地符随即悬浮于半空之中，符纸上的土黄色纹路闪烁着灵光：“加上这三张‘岩龙遁’，抵五十灵石。”
司仪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贪婪——这三张玄阶遁地符在黑市上的价格可是每张二十灵石。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木槌，重重地落下：“二百灵石加三符，成交！”
三弟子指甲深深抠进棺内，带出缕缕裹着碎骨的腐肉，尸斑攀上狞笑的脸：“小子，踩到我炼尸宗脸上来了？
出了黑市楼，可没人护得住你！”
林渊走向高台。
交割之时，灵器检测盘青光大盛，显然是面具不凡。
林渊却神色淡然，摆手拒绝了验货。
司仪沉吟片刻后，眯起眼睛，抬手将一道红光打入面具：“附赠三时辰匿息术，算作给阁下的一点小惊喜。”
那语气，既有讨好之意，又似暗藏玄机。
林渊神色平静如水，心中却另有谋划。
他不紧不慢地收起面具，稳步退出了拍卖行。
行至珊瑚林边缘，海雾渐浓时，身后传来衣袂急速破空之声。
身形一闪，敏捷地躲进礁缝之中。
只见三名炼尸宗弟子低声咒骂地跑过：“这探息虫追到这……气息怎么断了？
敢耍我们炼尸宗，分头追！”
三人拖着剧颤的棺材分头掠去。
待他们跑远，林渊趁着这空档，将那刚到手的神秘面具往脸上轻轻一扣。
眨眼间，他就化作了卖辟谷丹的老头模样，而后大摇大摆地混入出口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