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越越真乖,会照顾小朋友了。”
他没说话,只是悄悄往苏晚身边挪了挪。
幼儿园的小椅子是塑料的,蓝白相间,腿上还沾着上学期没擦干净的蜡笔印。
苏晚坐的那把椅腿有点歪,她稍微一动,椅子就“咯吱”响,吓得她赶紧把背挺首了。
林越记得这把椅子。
前世苏晚就坐在这里,有次午睡起来,椅子突然塌了,她摔在地上磕到后脑勺,哭了整整一下午。
那天他攥着衣角站在旁边,连句“疼不疼”都没敢问。
“你坐我这把吧。”
他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奶气,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苏晚含着糖,含混地“啊”了一声。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水光,被阳光照得像撒了层金粉。
林越没等她反应,己经吭哧吭哧地把自己的椅子搬到她跟前。
他的力气还小,椅子在地上拖出“刺啦”的声响,引得旁边几个小朋友转头看。
他不管不顾,指着歪腿椅子说:“那个会塌。”
苏晚眨巴眨巴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椅子,又抬头看了看林越。
奶糖在她嘴里化了些,甜味顺着喉咙漫上来,她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小短腿倒腾着,把歪腿椅子推到了墙角:“那我们一起坐这个。”
两把小椅子并排摆在梧桐树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林越闻到苏晚头发上的味道,不是前世记忆里昂贵的香水味,是便宜的儿童洗发露,带着点橘子汽水的甜。
上午的活动是捏橡皮泥。
王老师端来个铁皮盒子,里面的橡皮泥被揉得发黑,只有苏晚分到的那块是粉色的,大概是新开封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橡皮泥捏成条,想做只小兔子,可捏到耳朵时,手指一歪,兔子耳朵变成了歪歪扭扭的月牙。
“哎呀。”
她小声叫了一下,鼻尖又开始泛红。
林越正捏着块棕色橡皮泥发呆。
他在想父亲的事——早上出门时,父亲说要去开发区找活干,那片工地明年会出事故,脚手架塌了,砸伤三个工人,父亲作为小包工头,赔光了家里准备盖房子的钱。
他得想个办法阻止,可五岁的孩子说的话,谁会信呢?
“我帮你。”
他突然把自己的橡皮泥推过去。
苏晚愣愣地看着他。
林越捡起她那块被捏坏的粉橡皮泥,小胖手笨拙地搓着,指尖沾了不少粉色。
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比同龄孩子稳得多,捏耳朵时,用指甲轻轻压出一道纹路,两只耳朵就支棱起来了。
“好啦。”
他把捏好的小兔子放在苏晚手心里。
兔子有点胖,腿还是歪的,但耳朵确实是竖起来的。
苏晚的眼睛亮了,她举着小兔子看了半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塞到林越手里。
是颗用玻璃丝编的星星,蓝色的,边角有点毛糙,大概是她自己编的。
“给你。”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谢谢你。”
林越捏着那颗星星,玻璃丝的尖角硌着手心,却烫得他心里发暖。
前世他收藏过苏晚的很多“东西”——她掉在操场上的发卡,她用过的草稿纸,甚至毕业时被风吹到他脚边的花瓣。
可那些都是偷偷捡的,哪像现在,是她亲手递过来的。
“越越,晚晚,过来喝水啦!”
王老师举着个大水壶喊。
幼儿园的搪瓷杯子摆成一排,上面用红漆写着名字。
林越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杯子,“林越”两个字歪歪扭扭,是父亲写的。
而苏晚的杯子紧挨着他的,“苏晚”两个字秀气很多,大概是她妈妈写的。
他刚拿起杯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回头一看,是班里最调皮的小胖墩李浩,正把苏晚的杯子往地上摔。
粉色的搪瓷杯在地上打了个滚,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这是我的位置!”
李浩叉着腰,胖脸上满是蛮横,“你不许跟林越坐一起!”
苏晚吓得往后缩了缩,眼圈又红了。
林越认得李浩,前世这小子总欺负女生,抢苏晚的橡皮,撕她的作业本,而他每次都只是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但今天不一样了。
林越把苏晚往身后拉了拉,自己往前站了半步。
他比李浩矮半个头,站在那里像只炸毛的小猫,声音却很稳:“杯子是她的。”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李浩伸手就要去推他。
林越记得这一推。
前世李浩把他推倒在花坛里,膝盖磕出好大一块淤青,他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没哭。
那天放学,他看到苏晚偷偷往他书包里塞了块创可贴,上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你再推一下试试。”
林越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李浩,但他不能再像前世那样躲着了。
李浩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阳光照在林越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种不属于孩童的执拗。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从林越身后探出头,举着手里的兔子橡皮泥:“王老师说,要互相帮助。”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捏小兔子。”
李浩的脸红了红,大概是被个女生说教有点不好意思。
他踢了踢地上的搪瓷杯,嘟囔了句“谁要学”,转身跑开了。
林越回头看苏晚,她正踮着脚捡杯子,发梢的蝴蝶结蹭到他的胳膊,痒痒的。
“他下次再欺负你,告诉我。”
他说。
苏晚把杯子擦干净,倒了半杯温水递给他:“你刚才好勇敢。”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奥特曼。”
林越接过杯子,水是温的,顺着喉咙流下去,暖到了心里。
他看着苏晚举着小兔子,在阳光下跑来跑去,羊角辫上的蝴蝶结飞起来,像只粉色的蝴蝶。
他突然觉得,阻止父亲去工地的事,或许没那么难。
重生回来,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些吗?
守护父亲挺首的腰杆,守护母亲眼角的笑纹,还有眼前这个举着橡皮泥兔子,笑得像颗糖的小姑娘。
放学时,母亲来接他,看到他口袋里的蓝星星,笑着问:“谁给的呀?”
林越往苏晚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正被妈妈牵着往前走,羊角辫在人群里一晃一晃的。
他把星星攥得更紧了,小声说:“好朋友。”
风吹过幼儿园的铁门,带着傍晚的凉意。
林越知道,这只是开始。
未来还有很多年,很多事,他要一点一点,把前世的遗憾,都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