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读不下去,而是现实这只无形的手,过早地将她推向了生活的洪流。
她像一株过早经历风雨的植物,硬是在城市的缝隙里,倔强地向上生长。
她的履历,是这座城市无数草根奋斗者的缩影。
第一份工,就在家门口那间24小时灯火通明的连锁超市做收银。
穿着不太合身的工服,站在收银台后,手指在冰冷的扫码枪和油腻的键盘上飞舞。
拿到人生第一笔薄薄的工资时,那种沉甸甸的踏实感,让她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兴奋了半宿。
后来,她转战繁华商圈的服装店。
从挂着僵硬笑容、被顾客挑三拣西的小导购做起,凭着骨子里的韧劲和察言观色的机灵劲儿,硬是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熬成了独当一面的店长。
再后来,嗅到“颜值经济”的风口,她一头扎进美业,从给人端水、学认瓶瓶罐罐的美容学徒做起,手上不知被仪器烫过多少次,最终攒够了经验和人脉,与人合伙盘下了一间小小的美容工作室。
旅游热浪席卷时,她也胆大心细地投了钱进去,既是投资,也圆了自己“出去看看”的念想,那些异乡的风景,确实让她原本有些灰暗的心境开阔了不少。
然后,她遇见了江来。
相遇平凡得像都市里每天都在发生的偶然。
江来父母在成茉租住的老小区附近开了家规模不小的生鲜超市。
某个忙碌的下午,店里一种成茉常买的进口牛奶断货了,江来作为临时被抓来帮忙的“少东家”,负责处理客户需求。
他翻着记录本,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备注着“成小姐(常购牛奶)”的号码。
添加好友,发送缺货通知和预计到货时间。
对话框亮起的那一刻,谁也没想到,会开启一段如此紧密的联结。
江来的追求,像这座城市里难得的和煦微风,不疾不徐,却无孔不入。
他会“顺路”给她带超市新到的水果,在她加班时送来热乎的宵夜,在她吐槽工作不顺时安静地听,然后笨拙地讲个冷笑话。
成茉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极好的——皮肤白净透亮,笑起来眉眼弯弯,甜美得毫无攻击性。
她性格开朗健谈,仿佛天生带着吸引人的磁场,身边从不缺献殷勤的男孩。
只有她自己知道,原生家庭那巨大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只是被她用一层厚厚的、名为“乐观”的壳包裹住了。
她选择向阳而生,用力汲取每一丝温暖。
而江来,比她小一岁,却有着超越年龄的细腻与体贴。
他像是上天派来修补她生命裂痕的匠人。
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他无声地熨帖着。
记得她生理期的日子提前备好暖宝宝;她随口提过的东西,隔天就会出现在她桌上;无论多忙,她的信息总是秒回,她的情绪永远是他优先级列表上的第一位。
这种被坚定选择、被细致呵护的感觉,精准地填补了成茉心底那个因被抛弃而干涸的巨大空洞。
在一起的两年,矛盾当然有,但江来总能用他特有的温和与幽默轻松化解。
他不冷战,不指责,总是先一步递上台阶,再拉着她一起分析问题。
他的情绪稳定得像一块温润的玉,让成茉漂泊无依的心,终于有了停靠的锚点。
成茉的父母?
这些年,电话簿里的那两个名字,更像是遥远而陌生的符号。
离婚后各自组建新家庭的他们,早己在她的人生剧本里淡出。
他们不知道她做过多少份工,受过多少委屈,也不知道她遇到了江来。
成茉早己习惯了独自吞咽生活的所有滋味,从租房、搬家到工作上的起落,她都自己扛。
坚强,是她给自己披上的最坚硬的铠甲。
过年?
那个象征着团圆的节日,对她而言只是日历上一个普通的数字。
“家”这个字眼,在她舌尖滚过时,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疏离。
江来的父母关掉了超市,转让了因租金飞涨而利润微薄的店面,回到了更安逸的老家。
他们希望江来也回去,但江来毫不犹豫地留下了。
他的心,他的根,己经牢牢系在了成茉身边。
他是奔着一生去的。
成茉对他来说,不是短暂的烟火,而是穿透阴霾、恒久照耀他生命的暖阳。
这个女孩身上那种历经磨难却依旧蓬勃的生命力,那种混杂着脆弱与坚韧的独特气质,让他深深着迷,也让他越来越依赖,形影不离。
他在等。
等着成茉某一天,主动愿意嫁给他。
他深知她心底的伤疤,明白她对承诺与家庭根深蒂固的恐惧与不信任。
他不愿给她丝毫压力,不愿让她觉得这是另一道枷锁。
他相信水到渠成。
他最大的愿望,是成茉能永远自由地做她喜欢的事,追逐她的梦。
而他,愿意做那个永远在她身后,默默支撑、静静陪伴的港湾。
他知道昨晚那个关于八岁生日的噩梦意味着什么——明天,就是成茉的二十六岁生日了。
旧日的伤痕,总会在特定的时刻隐隐作痛。
他轻柔地抚平她梦中蹙起的眉头,像往常一样,无声地给予安慰。
然后起身,走进狭小却整洁的卫生间,细心地在她的牙刷上挤好牙膏,拧干温热的毛巾放在架子上。
转身又钻进厨房,熟练地煎蛋、热牛奶,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温暖的香气。
这套租来的小公寓,面积不大,却被成茉布置得异常温馨。
暖色调的窗帘,墙上挂着旅行淘来的小挂毯,窗台摆着几盆绿植,角落放着两只毛茸茸的比熊犬“乖乖”和“福宝”的窝。
日子虽然不宽裕,却充满了烟火气的踏实和甜蜜。
为了留在这座有她的城市,江来放弃了父母安排的工作。
他选择了更灵活、收入也相对可观的职业——跑外卖。
风吹日晒,穿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一个月勤快点也能挣个万把块。
最让他满足的是,时间相对自由,能随时回应成茉的需要。
而作为一枚资深“吃货”,他最大的幸福源泉,就是成茉那双仿佛有魔力的手。
她总能变着花样做出让他惊喜的美食,家常小炒、异域风味、精致甜点,信手拈来。
每天中午,当他带着一身暑气或寒气跑回家,迎接他的永远是餐桌上飘着诱人香气的午餐。
他则自觉包揽了洗碗和大部分家务。
这种简单明确的分工,构成了他们微小却坚实的幸福基石。
成茉心里一首藏着一个梦。
一个关于“家”的、具体而微的梦。
不是租来的公寓,而是真正属于她和江来的一方天地。
一个带院子的房子,不用很大。
她梦想着带着“乖乖”和“福宝”在院子里撒欢,种上几畦时令蔬菜,养几盆开得热闹的花。
每天研究不同的食谱,为爱的人洗手作羹汤。
和江来过最平淡、最安稳的日子。
都市的快节奏和职场的内卷,她早己厌倦。
她常对江来说:“我要明白谁才是钱的主人,而我,绝不会甘愿做它的奴隶。”
这份清醒,是她用过早踏入社会的代价换来的。
早餐的香气在小小的空间里浮动。
江来快速吃完,站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卖骑手外套。
“茉,我上班去了,”他声音温柔,带着晨起的微哑。
“你在家好好待着,别太累,等我回来。”
他习惯性地叮嘱,走过去,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牙膏清香的吻,又顺势亲了亲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心里,早己为明天的生日精心策划了一场“秘密行动”。
“好~”成茉应着,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被亲吻后的羞涩,脸颊的红晕更深了。
她低头收拾着碗筷,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
看着他穿上那件醒目的骑手服,即使经历了风吹日晒,那张年轻的脸庞依旧轮廓分明,眼神明亮,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冲她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像个小太阳,瞬间驱散了她心头因噩梦残留的阴霾。
门轻轻关上,楼道里传来他轻快下楼的脚步声。
成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穿着明黄色制服的身影矫健地跨上电动车,汇入清晨繁忙的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