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炖着酸菜白肉,咕嘟声混着魏老蔫的旱烟味,把破窗户纸震得直哆嗦。
"爹,镇中学催学费呢。
"老二魏衍丽把通知书往炕沿上一拍,油墨印子蹭了满手。
他这名儿是接生婆听岔了给上的户口,打小就被喊作"魏艳丽",活脱脱成了老魏家的头号笑话。
魏老蔫嘬着烟袋锅子没吱声,眼角瞥见院里那辆祖传的枣红马车。
车轱辘上的冰溜子足有三寸长,活像挂了一排水晶门帘。
这马车打他太爷爷那辈就在,拉过抗联伤员,运过公社粮食,如今倒成了全屯子最后的老古董。
"卖了吧。
"炕头纳鞋底的老伴突然出声,针尖在头发上抹了抹,"六个崽子念书要紧。
"外屋地突然哐当一声,老三端着猪食盆子冲进来:"爹!
猪圈又倒了两头!
"他脑门上的雪粒子混着汗珠子,在棉袄领子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地图形状。
魏老蔫终于坐不住了。
他趿拉着胶皮靰鞡往猪圈跑,后头呼啦啦跟着一串萝卜头。
老母猪躺在稻草堆里直哼哼,肚皮上紫斑跟泼了墨似的。
这已经是今冬第七头了,眼瞅着年关卖猪的钱要打水漂。
"搁这儿演苦情戏呢?
"墙头突然冒出个狗皮帽子,三叔踩着雪堆子翻进来,"镇上防疫站新来的大学生,说有特效药!
"他掏出一沓宣传单,上头印着"科学养殖"四个大字,被雪水泡得跟酸菜叶子似的。
当晚老魏家开了紧急会议。
大姐把嫁妆箱子撬了,五妹把攒了三年的钢镚倒出来,连六岁的小弟都贡献了弹珠。
魏衍丽攥着皱巴巴的钞票往镇里跑,胶鞋底子打滑摔进雪窝子,怀里的暖水瓶却抱得死紧——那里头装着全家最后的希望。
防疫站的白墙皮被小广告糊得跟打补丁似的,魏衍丽缩在长条椅上,怀里暖水瓶让羽绒服鼓出个可笑的弧度。
窗口飘来股消毒水味儿,混着前头大婶拎的酸菜缸子,熏得他直犯恶心。
"魏艳丽!
魏艳丽在吗?
"走廊炸开的喇叭声让所有人齐刷刷扭头,魏衍丽臊得恨不得钻暖气片底下。
他猫着腰蹭到窗口,玻璃后头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胸牌上"林雪"俩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