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梅雨间隙的谎言之味
东条悠真把便利店买的麦茶塞进帆布包时，指腹蹭过铝罐上凝结的水珠，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星野美咲在玄关喊他的样子——她举着沾着牙膏沫的牙刷，含混不清地说“悠真君下午陪我去逛街嘛”，而他正把制服领带往脖子上绕，顺口应了声“再说”。
浅仓葵家的木质门檐下挂着青瓷风铃，雨滴敲出碎玉般的声响。
他按响门铃前，特意把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里面除了麦茶还有便利店买的蜂蜜蛋糕——在教室听浅仓说肠胃不适时，他鬼使神差记起母亲常说蜂蜜水养胃。
“让你特意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开门的浅仓葵穿着米色针织衫，发尾还带着洗发后的湿气，“其实昨天就不难受了，美咲那孩子...真是太胡闹了。”
她侧身让他进屋时，袖口掠过他手背，带着洗衣液的柠檬香。
道歉的话在舌尖滚了三遍，最后变成低头盯着拖鞋尖的嘟囔：“是我该道歉，她平时开玩笑没分寸...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
浅仓葵忽然笑出声，端着热茶从厨房出来时说：“管教这个词听起来像父亲呢。”
她把茶杯推到他面前，手指在杯沿绕了两圈，“不过说真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定很好吧？”
筹备文化祭的海报颜料在客厅铺了满地。
悠真握着铅笔在画纸上勾勒舞台轮廓时，浅仓葵忽然用沾着蓝色颜料的指尖戳他肩膀：“之前校庆彩排，美咲摔下台阶时，你冲过去抱她的样子——”她拖长尾音换了支画笔，“像不像漫画里的英雄救美？”
铅笔在纸上划出歪斜的线。
他盯着被蹭花的线条，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纸般发皱：“她总这样冒冒失失的，换作别人我也会扶。”
浅仓葵侧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可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呢。”
话音未落，她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铅笔灰，指尖停留的触感轻得像蝴蝶振翅，“不过我早就知道，悠真君是不会被轻易看透的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当悠真正在用橡皮清理废稿时，浅仓葵的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她瞥了眼屏幕，指尖在回复框停留片刻，忽然把手机转向他：“美咲在问你在哪呢。”
锁屏界面上躺着未发送的消息：“悠真君是不是和学长在一起？”
他这才想起帆布包里的手机。
解锁后跳出十七条未读消息，从“下午去逛街吗”到“为什么不回我”，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的：“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哦。”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玄关的感应灯突然亮起。
星野美咲蜷在沙发角落，发梢还滴着雨水，膝盖上摆着他今早没带走的美术本——封皮角落有她去年随手画的卡通猫，此刻正被她的指尖反复摩挲。
“去哪了？”
她的声音闷得像泡了水的棉花，“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明明说好了陪我...”尾音突然哽住，她仰起脸时，睫毛上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浅仓学长身体不舒服，我去道歉...”他的解释被突然起身的动静打断。
美咲撞开他往门口走，帆布包上的挂饰勾住她袖口，蜂蜜蛋糕的包装纸哗啦啦掉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时，指腹蹭过包装纸上的便利店标签，忽然转身把蛋糕砸进他怀里：“道歉需要带蜂蜜蛋糕吗？
需要在别人家待一下午吗？”
雨又下起来了。
他站在玄关听着她摔门的声响，指腹捏着她落在沙发上的橡皮——上面还留着她牙印的齿痕。
冰箱压缩机的嗡鸣声里，他忽然想起浅仓葵送他出门时说的话：“美咲就像太阳一样耀眼呢，但太阳太近会灼伤眼睛哦。”
浴室的热水蒸腾起雾气时，他对着镜子扯松领带。
镜中少年的眉眼里凝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像被雨水压弯的狗尾草。
从小到大，女生们总说喜欢他的温柔，可温柔在流言里会变成暧昧的糖衣。
他想起浅仓葵整理头发时说“我不喜欢和别人抢东西，但这次例外”，想起美咲红着眼眶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忽然觉得胸口像塞了团湿棉花，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或许维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才是对所有人都不残忍的选择？
他关掉花洒，水珠顺着锁骨滑进睡衣领口。
黑暗中传来手机震动，浅仓葵的消息框跳出来：“明天文化祭彩排，记得带剧本哦。”
而美咲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小时前的“对不起”，后面跟着三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表情。
窗外的雨势渐大，风铃在狂风里撞出杂乱的音调。
他摸黑拉开窗帘，远处便利店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成暖黄色的光斑。
忽然想起小学时美咲把情书藏在他铅笔盒里，浅仓葵在开学典礼上递来的润喉糖——那些带着体温的善意，此刻都变成粘在指尖的蜂蜜，甜蜜又黏腻，怎么也擦不掉。
“要是能做块不会融化的冰就好了。”
他对着玻璃窗呵出白气，看雾气慢慢模糊自己的脸。
远处惊雷滚过云层时，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美咲发来的：“明天要不要一起吃烧烤？”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那不断跳动的光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那光标在屏幕上有节奏地闪烁着，像是一个孤独的舞者在黑暗中独自表演。
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
这些水珠缓缓滑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仿佛是他内心思绪的轨迹。
他的视线稍稍移动，落在了楼下那棵樱花树上。
此刻，风雨正猛烈地肆虐着这棵树，它在风中摇晃着，像是一个在暴风雨中无助的孩子。
几片残花被风吹落，其中一片恰好贴在了玻璃上，宛如一滴不小心滴落的胭脂泪，凄美而又令人心生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