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掼在紫檀木案上,明黄的龙袍袖摆扫落了案边的霁蓝釉笔洗,清水混着墨汁泼洒在金砖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富察傅恒!”
他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自己瞧瞧,你那福晋干的好事!”
富察傅恒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玄色朝服的下摆被冷汗浸得发皱。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喉结滚动了数次,终究只从齿间挤出三个字:“臣失职。”
“失职?”
弘历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龙纹玉带钩上发出脆响,“她喜塔腊尔晴怀着野种,竟敢闯到长春宫去撒野!
容音刚失了永琮,身子骨本就垮着,被她这么一激,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猛地顿住,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窜动。
殿外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花盆底碾过回廊的声响由远及近,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张扬。
高宁馨掀着朱红宫帘走进来,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鬓边斜插的点翠步摇簌簌作响——正是小燕子如今顶着的这副皮囊。
“哟,皇上这是怎么了?”
她手里还托着个描金食盒,说话时带着高宁馨特有的骄纵,尾音却不自觉地扬着,“奴才刚从御膳房回来,李总管新做了豌豆黄,加了蜂蜜的,甜得很呢。”
弘历转头看她,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你来得正好!
高宁馨,这后宫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这个贵妃就眼睁睁看着?”
“乱吗?”
小燕子——不,此刻的高宁馨歪了歪头,将食盒往案上一放,自顾自捏起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
软糯的糕点在舌尖化开,清甜的香气漫开来,她才慢悠悠道,“臣妾刚从长春宫过来,皇后娘娘正吩咐人炖燕窝呢。
说起来,还是臣妾带去的枣泥糕合她胃口,吃了两块,气色都好了些。”
富察傅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半个时辰前离宫时,长春宫的太监还急得首跺脚,怎么转眼就……“你说什么?”
弘历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臣妾说,皇后娘娘没事了。”
高宁馨舔了舔唇角的糖渍,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喜塔腊尔晴那点子伎俩,皇后娘娘还不放在眼里。
再说了,”她瞥向跪在地上的富察傅恒,凤眼里的轻蔑恰到好处,“富察大人的福晋,管不好自己的身子,倒学会了攀龙附凤,说出去也不怕丢了富察家的脸面。”
这话又尖又利,正戳在富察傅恒的痛处。
他猛地攥紧拳,指节泛白:“贵妃娘娘慎言!”
“慎言?”
高宁馨“嗤”了一声,拿起块豌豆黄抛了抛,“富察大人与其在这儿跟臣妾置气,不如回去看好自家后院。
别让那不知廉耻的东西,再跑到皇后娘娘面前丢人现眼——真惹急了皇后,伤了龙胎,你担待得起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淬了冰,砸得富察傅恒哑口无言。
他确实担待不起。
弘历看着高宁馨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怒火竟奇异地降了几分。
他知道高宁馨素来与皇后不睦,此刻却为皇后说话,倒让他有些意外。
再想到富察容音真的没事,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只是语气依旧严厉:“富察傅恒,即日起将喜塔腊尔晴禁足于富察府,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踏出府门半步!”
“臣……领旨。”
富察傅恒叩首起身,退出去时,脚步竟有些踉跄。
殿内只剩下弘历与高宁馨。
弘历拿起她放在案上的豌豆黄,入口的清甜驱散了不少烦躁。
他看着眼前这个妆容艳丽的贵妃,突然发现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同——以往见了自己,不是争风吃醋就是邀功请赏,今日却安安静静地吃着点心,仿佛殿内的风波与她无关。
“你今日倒是安分。”
他语气复杂。
“安分有什么不好?”
高宁馨又捏了块豌豆黄,“皇上烦心,皇后忧心,富察大人闹心,臣妾再添乱,这宫里岂不是成了菜市场?”
她嚼着糕点,含糊道,“再说了,有那功夫争风吃醋,不如多吃两块点心——御膳房新做的芙蓉糕,加了杏仁粉,皇上要不要尝尝?”
弘历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竟有些想笑。
他摆摆手:“罢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那臣妾就告退了。”
高宁馨福了福身,转身时脚步轻快,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吃不上那芙蓉糕。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弘历拿起那块豌豆黄,若有所思。
高宁馨今日的举动,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不得不说,经她这么一搅和,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竟真的缓和了。
他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或许,容音真的如高宁馨所说,没那么脆弱。
高宁馨刚走出养心殿,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太好了,富察容音没事,她的杏仁酪就保住了;尔晴被禁足,以后没人来烦她吃点心;皇上看起来也不怎么生气了,说不定晚上还能让御膳房加个菜……系统提示:成功阻止皇后情绪恶化,解锁“御膳房***食材”权限。
“这还差不多。”
高宁馨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盘算着回去就让小厨房做松鼠鳜鱼。
至于什么娴妃继后,什么宫斗阴谋,都先往后排排——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在御膳房收工前,多抢两盘刚出炉的点心。
她踩着花盆底,裙摆扫过回廊的海棠花,带起一阵淡淡的香。
永和宫的方向隐约传来小厨房的香气,那是炖着的冰糖燕窝,加了她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的桂花蜜。
高宁馨舔了舔嘴唇,脚步更快了。
在这深宫里,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只有吃到嘴里的点心,才是真真切切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