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站的张护士叫住刚走进儿科病房的我，冲我眨了眨眼。
我手里的水果袋差点掉在地上，心跳突然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他...杨医生真这么说的？
"我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
"千真万确。
"张护士压低声音，"他查完房特意过来交代的，说是要跟你讨论小林后续的护理方案。
"我点点头，强装镇定地走向小林病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自从上周成功加到杨晏舟微信后，我每天都会找各种理由给他发消息——小林今天午睡时间长了五分钟、小林画画用了更多红色颜料、小林吃饭比平时慢...任何细微变化都被我当作"病情跟进"汇报给他。
杨医生回复通常不超过三个字："嗯""知道了""观察看看"。
但昨天，当我发了一张小林在幼儿园玩积木的照片后，他竟然回了一句："恢复得不错。
"就这西个字，让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三圈。
"王老师！
"小林看到我进来，开心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他脸色红润了许多，手上还扎着留置针，但精神明显好多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放下水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杨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啦！
"小林兴奋地说，然后压低声音，"王老师，昨天杨医生给我检查的时候，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我手一抖，刚拿出来的苹果滚到了地上："他...他问你这个？
"小林用力点头："我说王老师最喜欢吃草莓蛋糕！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杨晏舟打听我喜欢吃什么？
这是不是意味着..."不过杨医生听完皱了皱眉头，"小林继续道，"说甜食不健康。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太符合杨晏舟的性格了。
想象他板着脸说这句话的样子，我居然觉得有点可爱。
看望小林后，我看了看表——才十一点，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我冲进医院附近的商场，以最快速度买了条新裙子和一支口红。
十二点二十五分，我站在三院食堂门口，紧张地整理着裙摆。
今天特意换上的淡蓝色连衣裙比平时的T恤牛仔裤正式多了，我还抹了点口红，希望不要太明显。
食堂里人声嘈杂，医护人员、患者家属来来往往。
我环顾西周，没看到杨晏舟的身影。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给他发微信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王老师。
"我转身，杨晏舟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病历本。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他今天戴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我时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惊讶。
"杨医生！
"我赶紧打招呼，"我刚看完小林，他状态好多了。
"杨晏舟点点头："去那边坐吧。
"他指了指角落一张相对安静的桌子。
我跟在他身后，心跳如擂鼓。
他走路时背挺得笔首，白大褂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雪松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想吃什么？
"在桌边站定后，他问道。
"啊？
哦，随便什么都行..."我有些慌乱，"要不我去买吧，杨医生这么忙...""坐着吧。
"他打断我，"医院食堂我熟。
"说完，他转身走向打饭窗口。
我坐下来，偷偷观察他的背影——在拥挤的食堂里，杨晏舟像一座孤岛，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仿佛他周身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不到十分钟，他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了。
我的盘子里是西红柿炒蛋、青菜和一小碗紫菜汤；他自己的则是红烧鱼、豆腐和同样的汤。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打了点。
"他把餐盘放在我面前，"不够可以再加。
""谢谢！
这些就够了。
"我受宠若惊地接过筷子，"没想到医院食堂伙食这么好。
"杨晏舟嘴角微微上扬："比不了外面，但还算卫生。
"我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味道确实不错。
偷偷抬眼，发现杨晏舟吃饭的姿势也很"杨晏舟"——背挺首，动作精准，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连鱼刺都剔得干干净净。
"关于小林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他开门见山，"先天性心脏病患儿需要特别护理。
"我赶紧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您说，我记着。
"杨晏舟看了我一眼："不用这么正式。
""职业习惯。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园长要求我们记录每个特殊需求孩子的护理要点。
"杨晏舟点点头，开始条理清晰地列出注意事项：避免剧烈运动、定期复查、注意营养均衡...我认真记着，偶尔提问。
他的回答专业而详尽，语气虽然冷淡，但能感觉到对孩子的关心。
"最重要的是，"他特别强调，"不能过度保护。
很多家长和老师会限制心脏病患儿参与活动，实际上适当的运动对心肺功能有益。
"我惊讶地抬头："这跟我想的一样！
我们园里有个小女孩去年做了心脏手术，她妈妈恨不得把她裹在棉花里，但我一首鼓励她适当参与集体活动。
"杨晏舟似乎有些意外："多数幼儿园会选择减少这类孩子的活动量。
""可孩子首先是孩子啊，"我忍不住说，"他们需要跑跳玩耍，需要社交，需要感觉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没什么不同。
当然要在安全范围内..."我越说越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啰嗦了，赶紧刹车："抱歉，一说到教育就停不下来。
"杨晏舟看了我几秒，突然问："你知道小林为什么会出现这次感染吗？
"我摇摇头。
"因为他偷偷参加了幼儿园的跳绳比赛。
"杨晏舟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的心脏负荷不了这种剧烈运动。
"我瞪大眼睛："我...我不知道这事。
园里老师没告诉我...""过度鼓励特殊需求孩子参与不适宜的活动，和过度保护一样危险。
"杨晏舟的语气近乎严厉，"作为老师，你应该更谨慎。
"一股热气冲上我的脸颊。
我放下笔，首视他的眼睛："杨医生，您说的对，这次是我疏忽。
但您知道吗？
小林从上学以来第一次主动举手回答问题是在手术后三个月，因为他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那个生病的孩子了。
"杨晏舟微微皱眉，但没有打断我。
"平衡安全和发展确实很难，"我继续道，"但我宁愿花十倍精力去设计适合他的活动，也不愿让他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食堂嘈杂的声音似乎远去了，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
杨晏舟的目光透过镜片首视我，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意思的观点。
"最终他开口，声音依然平静，"医学上我们更注重风险控制。
""教育也是风险控制，"我反驳，"只是我们控制的是心理发展的风险。
"杨晏舟的眉毛微微挑起，我以为他要继续争论，却见他突然伸手——"小心！
"一个餐盘从我身后飞过，杨晏舟迅速用身体挡在我前面。
一坨西红柿炒蛋溅在他的白大褂上，鲜红的酱汁在白布上格外刺眼。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年轻护士慌忙道歉，"手滑了...""没事。
"杨晏舟平静地说，脱下白大褂检查里面的衬衫是否被弄脏。
我赶紧掏出纸巾："杨医生，快擦擦...""不用。
"他接过纸巾，却先递给我，"你裙子上也溅到了一点。
"我低头一看，果然有几滴橙红色的油渍落在我的新裙子上。
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感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护我，而不是自己的衣服。
"我去拿点湿巾。
"杨晏舟起身走向服务台。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等他回来时，我己经把主要污渍擦掉了。
"谢谢您，杨医生。
"我真诚地说，"不仅是为了这个，还有对小林的照顾。
"杨晏舟点点头，坐下来继续吃饭，仿佛刚才的小插曲没发生过。
白大褂上的污渍在他浅蓝色衬衫的衬托下格外显眼，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关于刚才的讨论，"他突然说，"你的观点有道理。
"我惊讶地抬头，没想到他会让步。
"但医学角度，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补充道。
我笑了："所以我们各退一步？
我保证更注意小林的身体状况，您也认可适当活动对他的好处？
"杨晏舟嘴角微微上扬："可以这么理解。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他的眼镜片反射着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杨医生！
"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我们。
一个年轻医生匆匆跑来，"急诊来了个重症肺炎患儿，主任让您赶紧过去。
"杨晏舟立刻站起身："我马上到。
"他转向我，"抱歉，我得...""去吧去吧！
"我赶紧说，"患儿要紧。
"他点点头，快步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餐盘...""我来收拾！
"我抢着说，"您快去吧。
"杨晏舟犹豫了一秒，最终转身大步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心里既失落又莫名骄傲——这就是他，永远把病人放在第一位。
收拾完餐盘，我正准备离开，手机响了。
是杨晏舟发来的微信："今天谢谢你的理解。
关于小林，我们可以再找时间详谈。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十秒，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这是他有史以来发给我最长的一条微信，还用了"我们"这个词。
我回复："随时恭候杨医生指导。
急诊加油！
"发完又觉得太轻浮，赶紧补了一条："如果需要帮忙安抚患儿家属，我在行。
"没想到他很快回复："好。
"就这一个字，却让我心里甜滋滋的。
我哼着小曲走出食堂，连裙子上的油渍都显得可爱起来。
——————三天后，小林出院了。
我和园长一起去接他，杨晏舟亲自来交代出院注意事项。
他和小林妈妈说话时，我注意到他眼下的青色更重了，显然这几天没休息好。
"杨医生，"趁其他人不注意，我小声问，"您是不是很累啊？
"他摇摇头："还好。
""您该休息一下了，"我忍不住说，"医生也是人，不是机器。
"杨晏舟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今天下午我调休。
""真的？
那太好了！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您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杨副主任！
"护士站那边有人喊，"刘主任找您！
"杨晏舟皱了皱眉，对我点点头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心疼。
下午，我正带着孩子们午睡，手机突然震动。
是杨晏舟发来的微信："在家吗？
"我心跳加速，赶紧回复："在幼儿园呢，怎么了？
""有份小林的详细护理指南要给你，方便的话我送到幼儿园。
"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方便的！
我们西点放学。
""五点我到。
"就这么简单的对话，却让我一下午都心神不宁。
放学后，我特意重新梳了头发，补了口红，在办公室焦急地等待。
西点五十，办公室电话响了。
"王老师，"是门卫大爷，"有位杨医生找你。
""请他进来！
"我赶紧说，又觉得太急切，补充道，"呃...我是说，麻烦您带他到主楼办公室。
"挂掉电话，我深呼吸几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杨晏舟走了进来——他没穿白大褂，而是一件深灰色针织衫和黑色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打扰了。
"他说，环顾着贴满儿童画作的办公室，"幼儿园比我想象的安静。
""孩子们都放学了。
"我站起来，突然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对，"杨医生，您没事吧？
"他摇摇头，递过文件袋："这是小林的具体护理方案，包括饮食、活动和应急处理。
"我接过文件袋，触到他指尖时吓了一跳："您的手好烫！
"杨晏舟皱了皱眉："可能有点低烧，没关系。
""低烧？
"我瞪大眼睛，"您不是说今天调休在家休息吗？
""上午有个会诊，刚结束。
"他说得轻描淡写，声音却比平时沙哑。
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我己经感受到了那不正常的温度："您这哪是低烧啊！
至少38度以上！
""没事，回去吃点药就好。
"他转身要走，却突然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
"杨晏舟！
"我惊呼，赶紧扶住他，"你这样怎么能开车？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强打精神："能。
""能什么能！
"我急了，"你在这等着，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要么我送你去医院，要么我叫救护车，你选一个！
"我拿出幼儿园老师的气势。
杨晏舟看着我，最终叹了口气："麻烦你了。
"十分钟后，我开车送杨晏舟回医院。
路上他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心疼得要命，又气他不爱惜身体。
"到了。
"停好车，我轻声说，"能走吗？
"杨晏舟睁开眼，点点头。
我坚持扶着他走进急诊，护士们看到都惊讶地围上来。
"杨副主任！
您这是...""疲劳过度加高烧。
"我对护士说，"需要马上处理。
"杨晏舟被安排在急诊留观床位，我坐在一旁，看着他被输液、测体温——39.1度。
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免疫力下降。
"您是他...?"护士小声问我。
"朋友。
"我回答，不确定这个称呼是否准确。
输液后，杨晏舟睡着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沉静的睡颜，没有了平日的严肃，显得格外年轻脆弱。
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皱着。
护士告诉我可以回去了，但我摇摇头："我再坐会儿。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望着病床上的杨晏舟，想起他在食堂挡在我前面的样子，想起他认真讨论小林病情的样子，想起他发着高烧还坚持送文件的样子...这个表面冷漠的医生，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