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梦吃瘪

佛系标题： 诸行无常，慰问成闹剧弹幕副标： 师兄妹慰问翻车实录：花盆碎了，鸡汤洒了，大师兄的儒雅裂了------消毒水的味道永远像一块湿抹布，顽固地糊在林晚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上。

意识从一片黏稠的黑暗中上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脑勺深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阵沉闷、持续、仿佛有人用布包着锤子在敲的钝痛。

“嘀…嘀…嘀…”心电监护仪单调规律的鸣叫，是这片白色牢房里唯一明确的刻度。

“嘶……”林晚的喉管里发出一声干涩的抽气，像破风箱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足有三秒钟，才勉强聚焦在惨白的天花板上。

光线亮得有些过分，刺得眼眶发酸。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挪动一下小指都像是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唯一清晰的感官是嗅觉——消毒水、廉价一次性被褥的化学纤维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味？

“小晚？

醒了？

是不是醒了？”

一个刻意压低了却依然显得有些尖利的女声猛地刺入耳朵，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和一点点慌乱。

林晚微微侧过脸，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到一个跳跃的、扎着丸子头的影子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冲到床边。

是小师妹苏苏。

她那张总是元气满满、此刻却写满紧张的小脸几乎贴到了林晚的眼前，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圈有点红。

“晚晚姐！

你总算醒了！

吓死我们了！”

苏苏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抬起来想碰碰林晚又不敢，急得在原地小幅度地跺脚，“感觉怎么样？

头还晕不晕？

要不要喝水？

郑医生！

郑医生！

我姐她醒了！”

“唔…还行…”林晚从干涸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感觉自己虚弱得如同一片羽毛，随时能被窗外的风刮跑。

苏苏这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像是吹响了集结号。

病房那扇虚掩着的门被更大地推开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大师兄宋玉堂。

他步履还是那标志性的沉稳、优雅，只是那份从容在今天似乎有点勉强。

月白色的丝质盘扣唐装熨帖得一丝不苟，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找不出来。

但这份考究与此刻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眉头微蹙着，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保温桶，姿态端庄得仿佛捧着的不是鸡汤，而是某个古董瓷器。

保温桶里散发出浓郁的、混合着当归黄芪的气味，正是林晚刚刚闻到的来源。

“晚晚，你怎么样？”

宋玉堂的声音温润如玉，天然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只是此刻也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吓坏师兄了。

饿不饿？

我刚在同仁堂找人熬的补气养血的鸡汤，撇得干干净净，一滴油花都没有。”

“谢…师兄…”林晚刚想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声音却卡住了。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粗犷的低吼打破了这短暂的、带着药香味的关切。

“让让！

让让！

水要洒了！”

一个高大魁梧如同移动铁塔般的身影硬生生从大师兄和门框之间那条不算宽裕的缝隙里挤了进来！

是二师兄温玉卿。

他手上端着一个硕大的、盛满水的透明玻璃花瓶，里面的清水漾起一阵激烈的涟漪，几滴飞溅出来落在洁净的地板上。

花瓶里插着几枝包装得极其精美的…黄白菊花？

巨大的花束配上温玉卿那张苍白紧张的脸，显出几分诡异的隆重和慌乱。

“小、小晚，你醒了…真好…”温玉卿的声音细若蚊呐，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林晚对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剧烈晃动的瓶子上，紧张得指尖都在泛白。

他显然极其不适应这种聚光灯下的关切表达方式，身体语言写满了“想原地消失”。

温玉卿这一挤，动作虽猛，方向却控制得极其小心翼翼——他避开了床上的林晚，也避开了端着汤的大师兄。

然后，混乱开始了。

紧随温玉卿身后冲进来的是三师兄赵铁柱。

这才是真正的移动灾难源头。

人如其名，赵铁柱的身材就像一截承重墙。

他刚才那声“让让”充满了急迫，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

他庞大的身躯几乎是撞开门框闯进来的，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印着某知名连锁快餐店Logo的纸袋，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散发出炸鸡薯条特有的油腻香气。

他那张圆脸因为急切奔跑而涨得通红，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鸡汤？！

大师兄你那个不行！

寡淡没味儿！

病人得补充能量！

喏！

超大份炸鸡全家桶！”

铁柱的声音洪亮得像自带扬声器，伴随着他的闯入，带起一阵风，刮得门口轻飘飘的蓝色隔离帘呼啦啦一阵响动。

他进来得太过迅猛，视线被怀里的大纸袋和前面温玉卿高大的背影阻挡了部分。

他只看到大师兄宋玉堂端着一个保温桶站在床边，立刻就想挤过去献宝。

“铁柱！

看路！”

温玉卿余光瞥见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压过来，本能地惊呼一声，端着花瓶的手一抖。

说时迟那时快。

“小心！”

“啊呀！”

温玉卿为了躲闪赵铁柱的冲撞，端着花瓶猛地向左侧一闪！

而他的左侧，正是端着保温桶、一脸担忧看着林晚的宋玉堂。

保温桶的桶盖盖得不算太紧。

温玉卿这一撞，胳膊肘精准地、带着一种宿命般巧合的力道，“哐当”一声磕在了宋玉堂手中的保温桶下部边缘！

保温桶瞬间倾斜！

那撇得清亮、一滴油花都没有的、承载着大师兄宋玉堂全部仪式感与关爱的……鸡汤！

金黄色的汤汁如同决堤的小溪，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郁的香气，冲破了保温桶的束缚！

“哗啦啦——！”

汤汁不是泼向病床，而是精准无比地……泼在了大师兄宋玉堂的胸口下方！

他那身价值不菲、纤尘不染的月白唐装，从盘扣往下，瞬间被浸染出一大片深黄油腻的痕迹！

汤汁顺着衣料的纹理蜿蜒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同样干净的地板上。

一颗去了皮的鸡肉块，不偏不倚地挂在他衣襟第三颗盘扣的如意结上，颤巍巍地晃动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五秒。

宋玉堂低头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衣襟，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表情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眉梢眼角优雅的弧度僵住了，嘴角微微抽动，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呆滞，仿佛看到了外星人登陆地球，然后踩坏了他精心培育的兰花。

“我的…衣服…”他喃喃道，声音有点飘忽。

不是愤怒，是信仰崩塌般的茫然。

这声喃喃自语的叹息，像是解开了静音键。

“我的花！

花！

花！”

温玉卿带着哭腔的尖叫几乎是同时响起。

他被刚才那一下撞击带得站立不稳，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

虽然人没倒，但他手里那个硕大的、装满水的玻璃花瓶却如同打保龄球般飞了出去！

目标——正是被赵铁柱那大包炸鸡阻碍了视野、正努力伸着脖子想看清床上林晚状况的苏苏！

“啊——！！！”

苏苏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她看到那个飞来的巨大玻璃瓶子，瞳孔收缩尖叫出声的瞬间，身体己经做出了求生本能！

她猛地向后一跳！

咣当——哗啦！

巨大的玻璃花瓶狠狠砸在地板上，没有砸中苏苏，而是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

清亮的水花混合着碎裂的玻璃渣如同炸弹开花般呈放射状迸射开！

原本插在里面的黄白菊花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来，混着玻璃碎片和脏水，狼狈地散落在满地的狼藉之中。

“我的花！

我的花瓶！”

温玉卿痛心疾首地看着满地碎片残骸，脸色比纸还白。

苏苏虽然跳开了致命一击，但慌乱后退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那片刚泼洒出来的、油腻腻的鸡汤水渍上。

顿时，臀部传来一阵温热粘腻的触感，粉色卫衣后背也沾上了脏水，狼狈不堪。

她整个人愣坐在地上，小嘴微张，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赵铁柱这时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献宝之路”上造成的灾难链。

他看着一地狼藉：破碎的玻璃、沾满油渍汤汁的地板、摔烂的菊花、狼狈坐在地上的苏苏、还有胸口一片污秽表情僵硬仿佛被点穴的大师兄……他张大了嘴，圆脸上堆满了茫然和巨大的愧疚，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快点让小晚吃到炸鸡…补充能量…”他嗫嚅着，那炸鸡全家桶的袋子被他无意识地攥紧，发出窸窸窣窣的噪音。

病房里充斥着玻璃碎片的反光、菊花的残骸、油亮亮的水渍、炸鸡香精味混合着中药和消毒水的复杂气息。

师兄妹西人各自处在不同的“灾难现场”，姿态各异，表情精彩纷呈——惊惶（苏苏）、呆滞（宋玉堂）、崩溃（温玉卿）、茫然悔恨（赵铁柱）。

只有林晚，在病床上以一个被迫的、唯一干净的视角，目睹了这场慰问如何完美演绎成灾难片。

后脑勺的钝痛似乎被这极致的混乱暂时压制了。

林晚躺在病床上，视野稍微有点晃动，她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看着这一室鸡飞狗跳。

大师兄那片精致的衣料污渍和晃悠的鸡块，二师兄惨白脸上痛惜又无措的神情，苏苏坐在地上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还有三师兄那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愧疚…一股混杂着荒诞、疲惫和“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奇怪的平静感，慢慢地取代了最初的惊愕和不适。

一种近乎本能的念头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盘旋：这哪是来探病的？

这分明是组团来给我表演生活荒诞剧的吧？！

“噗…”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气音从她口中逸出，像是叹息的尾声，又像是被某个极速闪过的搞笑画面戳中了一下心尖。

随即被喉咙里的干涩淹没。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响起了清晰且带着点无奈笑意的脚步声。

“哟呵！

开趴体呢这是？”

一个略显夸张又带着点外科医生特有黑色幽默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走错片场了，哪个剧组跑我们医院排练情景喜剧来了？”

郑医生揣着白大褂口袋，晃悠着走了进来。

他个子不高，白大褂永远像偷穿了大人衣服，此刻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病房里的满目疮痍。

他那颗标志性的光亮后脑勺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宋玉堂像是被这一声惊醒，瞬间回过神来。

他的脸色迅速由呆滞转为一种近乎羞愤的薄红，迅速用没端保温桶的那只手试图按住胸口的污渍，试图挽回最后一点形象，动作却显得僵硬而徒劳。

“郑医生…”宋玉堂试图开口解释，声音带着强行挽回的镇定，却掩不住一丝狼狈，“意外，纯属意外…都出去！

都出去！

别围在这儿！”

郑医生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径首走到林晚床边，拿起床尾挂着的病历板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这阵仗，知道的你们是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拆房呢。

病人需要清净！”

他拨开众人，检查林晚的瞳孔反射和监护仪数据，动作专业利落。

病房里一片狼藉，空气中漂浮着各种气味，大师兄僵立着试图处理那滩油渍，二师兄蹲在角落里试图清理花瓶碎片又无从下手，苏苏被三师兄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小声抽泣着拍打自己沾了油污的裤子。

三师兄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抱着他的炸鸡桶，耷拉着脑袋站到了最角落，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林晚的目光有些失焦地停留在天花板某个虚无的点上。

那片油腻腻的黄渍，那狼狈的菊花，苏苏委屈的泪水…这些混乱的画面似乎刺激着她刚刚苏醒、还异常脆弱的感官神经。

突然，林晚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正背对着她、忙着用纸巾徒劳擦拭唐装污迹的大师兄宋玉堂的背影。

大师兄的左腋下方，那处刚才被他手臂动作挤压过的位置。

在肩袖缝线与后片连接的腋下部位，那条用银灰色细丝线精心勾勒的、本应完美贴合人体曲线的缝合线，此刻…绷开了。

一道大约寸许长、非常不起眼、然而在林晚此刻格外清晰的视野里，却无比触目的裂口。

一丝丝白色的内衬布料从那小裂口里，不情不愿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