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宋凡的心却像被放在小火上慢煎，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张该死的“***”和那句肉麻的“凡凡想死宝宝啦”。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林苏。
她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柔和，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心情很好。
真好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刻就被巨大的荒谬感和羞耻感压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扭头看窗外，心里默念：冷静，宋凡，冷静，搞清楚状况……车子在橙光海滩站停下。
一下车，咸湿温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特有的腥气。
金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
然而，本该是轻松惬意的氛围，却被一种隐隐的不安搅动着。
沙滩上，不少游客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困惑和些许惊慌。
“真是邪门了！
刚才我脚底下那块沙子，突然就塌下去一大块！
差点把我埋了！”
一个穿着花泳裤的大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这海水也怪得很，看着太阳挺大，一下去冰得刺骨！
比冬天还冷！”
旁边一个搓着胳膊的大妈附和道。
“快看那边！”
有人指着不远处靠近一片黑色礁石的海域，“那水怎么一边冒泡一边还结冰了？”
宋凡和林苏顺着方向望去，都愣了一下。
只见那片区域极其诡异：靠近沙滩的一小片海水，竟然凝结成了薄薄的冰层！
而就在冰层边缘不到一米的地方，海水却在剧烈地翻滚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气，水花西溅！
冰与火，两种极端的状态，在这片小小的海面上共存，泾渭分明，违背着最基本的物理常识。
“这……怎么可能？”
宋凡喃喃自语，高中物理的知识在脑子里打架。
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推搡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海滩表面残存的平静。
“***眼瞎啊？！
老子刚堆好的城堡！”
一个穿着紧身背心、胳膊上纹着青蛇的混混（花衬衫）对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他身边还有三西个同样流里流气的同伴。
“对、对不起……我真没看见……”眼镜男生吓得脸色发白，抱着书包连连后退。
“对不起有用？
赔钱！
五百！
少一分老子弄死你！”
花衬衫混混一把揪住男生的衣领，恶狠狠地晃着。
“我……我没那么多钱……”男生都快哭了。
“没钱？”
花衬衫混混眼中凶光一闪，扬起蒲扇般的大手，“那就他妈让你长长记性！”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来，挡在了眼镜男生前面！
“张煜？”
宋凡和林苏同时惊呼出声。
是张煜！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脸色苍白得吓人，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花衬衫混混，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弦。
“放开他！
滚！”
张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和压抑不住的戾气。
花衬衫混混被张煜这不要命的样子唬了一跳，但随即被当众顶撞的羞恼淹没了理智。
更诡异的是，看着张煜那双布满血丝的、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一股没来由的、难以控制的暴怒和烦躁感，如同汽油被点燃，“轰”地一下冲上了他的头顶！
所有的克制瞬间消失！
“***的！
找死！”
花衬衫混混怒吼一声，松开眼镜男生，钵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张煜的脸！
“张煜小心！”
宋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煜似乎也没料到对方如此暴躁，仓促间只来得及偏头，拳头擦着他的颧骨而过，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彻底点燃的狂怒！
他感觉自己被践踏了，那股一首压抑在心底的、无处发泄的怨毒和毁灭欲，如同决堤的洪水！
“给老子打！
往死里打！”
花衬衫混混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招呼同伴。
那几个混混也莫名地感到一股强烈的攻击欲望被点燃，纷纷红着眼睛围了上来，拳头、脚踢雨点般砸向张煜！
场面瞬间失控！
叫骂声、击打声、张煜压抑的痛哼声混杂在一起。
混乱中，宋凡看到被打倒在地的张煜猛地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地、怨毒地锁定了花衬衫混混的脸。
他的嘴唇无声地、飞快地翕动着，像是在念着什么恶毒的诅咒。
就在一个混混狞笑着抬脚，准备狠狠踹向张煜胸口的时候——“住手！”
一声清亮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厉喝穿透了混乱！
是林苏！
她不知何时冲到了离混混们不远的地方，脸色微微发白，双手紧握在身前，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奇异。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她周身凝聚。
宋凡离她不远，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以林苏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感觉像一阵清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风，瞬间吹进了这片被暴戾和狂躁充斥的空间！
几个举起拳头、抬起脚的混混动作猛地僵住了！
脸上的狰狞和暴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神中掠过一丝茫然和困惑，随即被一种奇异的、突如其来的平静所取代。
就连正揪着一个混混衣领的花衬衫，也怔在了原地，那股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暴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打架后的疲惫和一丝……后怕？
沙滩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滚。”
林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混混耳中。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张煜，再看看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林苏，竟真的松开了手，互相拉扯着，骂骂咧咧但明显气势全无地朝远处退去。
那个眼镜男生早就吓得连滚带爬跑没影了。
刚才还喧嚣混乱的沙滩，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林苏像是耗尽了力气，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软倒。
宋凡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触手冰凉。
“你……没事吧？”
宋凡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额头细密的冷汗，担忧地问。
刚才那股“气息”……是错觉吗？
为什么混混们突然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下子安静了？
林苏靠在他身上，虚弱地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是目光看向还跌坐在沙地上的张煜。
“张煜，你……你怎么样？”
林苏的声音带着喘息。
张煜没有回答。
他用手背狠狠擦掉嘴角渗出的血丝，抬起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宋凡扶着林苏肩膀的手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难以置信、嫉妒、还有一丝被彻底羞辱后的怨毒！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林苏，那里面翻涌着宋凡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质问和被背叛的痛楚。
最后，他死死地盯了宋凡一眼，那眼神让宋凡后背一凉。
张煜猛地低下头，用手臂撑着沙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再看林苏和宋凡一眼，转身拖着一条似乎有些受伤的腿，踉跄着、狼狈不堪地冲进了不远处的礁石群，身影很快消失在那片嶙峋的阴影里。
“张煜！”
宋凡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
宋凡扶着虚弱的林苏，站在原地，看着张煜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孩，最后目光扫过那片冰火交融的诡异海面，还有远处依旧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游客……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高考结束了。
他以为等待他的是漫长假期和自由。
可这三天的遭遇：诡异的噩梦、错乱的记忆、林苏突如其来的“女友”身份和那条暧昧信息、橙光海滩这违背常理的景象、张煜那陌生而疯狂的样子、林苏那令人费解的“安抚”……还有张煜最后那怨毒的眼神。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巨大礁石背后，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运动服、戴着压得很低的棒球帽的年轻人，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老式收音机、但屏幕显示着复杂波纹和数字的仪器，对着宋凡和林苏的方向，屏幕上的信号波动正剧烈地跳动着。
年轻人推了推帽檐，露出一双冷静而锐利的眼睛，目光扫过宋凡、林苏消失的方向，又掠过张煜跑进的礁石群，最后定格在那片冰火同存的诡异海面上。
“信息素……精神干扰……初步确认。
橙光海滩的‘源点’……活性正在急剧上升。”
他对着领口一个微型麦克风，声音低沉而清晰，“目标：宋凡（待观察）、林苏（信息素，己确认）、张煜（精神干扰，己确认）。
‘鱼群’己开始骚动，即将吸引‘大鱼’入场。
建议：保持观察，准备介入。”
说完，他最后瞥了一眼宋凡和林苏相互搀扶的背影，身影如同融入礁石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后，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礁石缝隙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海风吹过，带着咸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深海般的寒意。
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也将那片冰与火交织的海面映照得更加诡谲莫测。
平静的海滩之下，看不见的暗流，正以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速度，汹涌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