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氛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时间己经悄然滑过晚上十一点,这座城市的钢铁丛林在黑暗中依然喧嚣不止。
然而,对于市一院的急诊科来说,这个时刻却是最为繁忙和关键的。
因为此时,正是这座城市的“消化系统”最为活跃的时候,各种意外和疾病如同潮水般涌来。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救护车嘶鸣声划破了夜空,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一般,毫不留情地砸在急诊大厅的门口。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仿佛预示着一场生死较量的开始。
“林医生!
三车连撞,重伤三个,轻伤五个!
担架!
快!”
护士长林晓晓的吼声穿透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霁白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窒息抢救中脱身,白大褂前襟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点,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冷峻的眉骨上。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动作却快如猎豹,一把扯下脖子上几乎被汗水浸透的一次性口罩,随手塞进污物桶,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新的戴上。
手指在触碰到内袋里那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那是块老旧的怀表,黄铜外壳被岁月摩挲得温润。
导是吴振华在他独立主刀第一台手术前塞给他的。
“小鬼,慌什么?
记住,时间在你手里。”
每次重大抢救前,他都会隔着衣袋握紧它几秒,仿佛能从冰冷的金属里汲取到一丝沉静的力量。
“灾星体质又发作了?”
擦肩而过的住院医小李喘着粗气,半是调侃半是哀嚎。
林霁白值班必遇大事故,在急诊科是出了名的玄学。
林霁白连眼皮都没抬,只丢过去一个“闭嘴干活”的眼神,人己经冲到了抢救区门口。
第一个推进来的伤者情况最糟。
中年男性,面色死灰,呼吸微弱如游丝,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被变形的方向盘死死卡住过。
血压监测仪上的数字跳崖式下跌。
“心包填塞!
准备心包穿刺!”
林霁白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清晰冷静地切开混乱的空气。
他一边迅速戴上无菌手套,一边下达指令:“开放静脉双通道,平衡液快速补液!
抽血交叉配血!
通知血库备O型血!
准备除颤仪!
晓晓,压迫止血!”
他俯身,手指精准地按压在伤者胸骨旁最关键的出血点,温热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手套,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他没有丝毫停顿,另一只手己经接过护士递来的穿刺针。
“颈静脉怒张,心音遥远,血压60/40…确认心包填塞!”
他的声音平稳,眼神锐利如鹰,所有疲惫仿佛都被这紧迫的生死关头蒸发殆尽。
穿刺针在无影灯下闪着寒光,稳稳刺入预定位置。
“嘶——” 暗红色的心包积血被顺利抽出,伤者濒死的窒息感似乎缓解了一瞬。
监测仪上岌岌可危的血压数字,终于有了极其微弱的回升迹象。
“送手术室!
立刻!”
林霁白果断下令,额角一滴汗珠滚落,砸在沾满血污的白大褂上,裂开一小片深色。
就在他首起腰,准备转向下一个重伤员时,抢救区的自动门再次被粗暴地撞开。
一股与血腥和消毒水格格不入的冷冽香气——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昂贵的皮革——强行闯入这片修罗场。
“让开!
医生!
这里有人需要处理!”
林霁白皱眉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一套昂贵得刺眼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此刻正狼狈地支撑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但额头带血、捂着胳膊龇牙咧嘴的年轻男人。
站着的那个,身高腿长,即使在混乱中也竭力保持着一种近乎苛刻的体面,只是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略显凌乱,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深邃的眉眼扫过一片狼藉的抢救区,掠过担架上***的伤者,最后,那审视的、带着某种职业性评估意味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林霁白——以及他沾满鲜血、手套都来不及换的双手上。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像是在评估一件证物的受损程度。
林霁白心头瞬间窜起一股无名火。
急诊室是生死时速的战场,不是高级俱乐部的休息室!
这身行头和这审视的目光,简首是对这片空间的亵渎。
“挂号分诊在那边。”
林霁白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个度,下颌线绷得死紧,指了指大厅导诊台的方向,随即不再理会,转身大步走向下一个需要心肺复苏的伤者。
西装革履的男人——傅毓慎,看着那个高瘦的白色身影决绝地转身,投入到另一场与死神的肉搏中,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混乱漩涡中的定海神针。
白大褂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扬起,掠过沾着污迹的地面。
傅毓慎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林霁白那双被血染红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即使沾满血污,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它们刚刚才从死神指缝里抢回一条人命。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取代了最初的审视,悄然浮上傅毓慎深邃的眼眸。
他扶着哀嚎的助理(兼倒霉的肇事司机)往分诊台挪动,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污和水渍。
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投向抢救区那个忙碌的白色身影。
“嘶…傅律,轻点轻点!
那医生看着好凶…”助理龇牙咧嘴地抱怨。
傅毓慎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自己律师徽章光滑冰冷的边缘。
混乱的急诊大厅,血腥与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化不开。
林霁白在下一个伤者身边蹲下,指尖探向颈动脉,沾血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不远处,傅毓慎站在相对“干净”的区域,像闯入蛮荒文明的异乡人,昂贵的西装与这片血污狼藉格格不入。
两个世界,两个人,在这个充斥着死亡与新生的深夜里,第一次擦肩而过。
空气里弥漫的,除了血腥和消毒水,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冷冽香气,以及一种无声的、即将碰撞出火花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