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刃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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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喂药的动作稳定而轻柔,眼神却幽深如寒潭。

门外的血刃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她的意识里。

威胁,***而凶残。

对方不仅知道她插手了破庙的案子,更知道她的住所,甚至能随意取走她父亲的工具来***!

这是一种宣告:他们的命,如同草芥,随时可被碾碎。

安抚父亲睡下后,林见月才走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处理那柄刀,而是就着门缝透进的微光,仔细审视。

刀,是她父亲的工具之一,一柄用于精细操作的铜柄小刀。

刀身不长,此刻却沾满了粘稠、暗红近黑的血迹。

血尚未完全凝固,沿着门板流下几道蜿蜒的痕迹,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血迹的形态……喷射状?

滴落状?

她脑中飞快闪过现场血迹分析的知识点。

这血,更像是泼溅或用力甩上去的,而非割伤人体自然流下。

是动物的血?

还是……刻意为之的恐吓?

她的指尖没有触碰血迹,而是隔着衣袖,极其小心地捏住干净的铜柄末端,用力将刀拔了下来。

刀尖入木不深,显然对方意在恐吓而非破坏。

她将刀放在一块破布上,又用另一块破布沾了点雪水,仔细擦拭掉门板上最显眼的血迹痕迹。

动作冷静得不像是在处理死亡威胁,而是在清理一些普通的污渍。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推开门。

寒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白茫茫一片和几行被新雪覆盖了大半、杂乱难辨的脚印。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的矮墙、角落,没有任何异常。

对方来去无踪,像黑夜里的幽灵。

关上门,将风雪和窥探的可能再次隔绝。

林见月坐回冰冷的土炕边,将那柄染血的铜刀平放在膝上的破布上。

火光跳跃,映照着冰冷的金属和暗红的血污。

“爹,”她低声问闭目养神的林老实,“衙门里,或者咱们认识的人里,有谁……特别喜欢用这种小刀?

或者,谁的手特别稳,力气比较大?”

她需要缩小范围。

能在风雪夜精准找到她家,并留下这种极具职业象征性威胁的人,绝非普通混混。

林老实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困惑和惊惧:“刀?

这……仵作行里,大家用的家伙都差不多……要说手稳力气大……”他费力地想了想,“捕快房的钱三?

他……他以前是屠户学徒,手劲儿大,用刀也狠……还有……张家护院头子,姓刘的那个,听说也使得一手好刀……”钱三,张家护院。

王师爷的狗腿子,张家的打手。

范围很小,指向明确。

这威胁,大概率就来自这两方,或者他们背后的指使者。

林见月心中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

她将铜刀用破布层层包好,塞进炕洞最深处。

这既是证据,也是警钟。

生存是第一要务。

天刚蒙蒙亮,风雪稍歇。

林见月揣着昨夜赵铁鹰给的和自己捡到的铜钱,踏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城南的早市。

她需要粮食,需要炭火,需要给父亲治腿的药材。

早市熙攘,充斥着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

但当林见月出现时,靠近她摊位的小贩脸色都变了。

窃窃私语声像蚊蝇般响起:“看,林家的丧门星……晦气!

离她远点……听说昨天去验死人了?

一个姑娘家……呸!

贱籍就是贱籍,脏得很!”

鄙夷、嫌恶、恐惧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扎在她身上。

她走到一个卖糙米的摊子前,摊主是个干瘦老头,一看到她,立刻像见了鬼一样,连连摆手:“不卖了不卖了!

今天收摊了!”

旁边卖炭的中年汉子更是首接把担子往后挪,仿佛她是什么瘟疫源头。

林见月面无表情,心中了然。

钱三和王师爷的动作,比她想象的更快。

他们在底层散布谣言,孤立林家,断绝他们一切可能的生路!

买不到粮,买不到炭,买不到药……这是要活活逼死他们!

她连续问了几个摊位,结果都一样。

摊贩们要么闭口不卖,要么报出高得离谱的天价。

冰冷的绝望感再次蔓延。

难道真要饿死冻死在这寒冬里?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林姐姐?”

林见月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破烂单衣、冻得小脸通红、约莫***岁的小乞丐缩在墙角,正是之前有过几次接触的阿飞。

他手里紧紧攥着半个冻得硬邦邦的窝头。

“阿飞?”

林见月看着他。

阿飞飞快地左右看看,像只受惊的小老鼠,然后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林姐姐,快走!

钱三爷……钱三爷放话了,谁敢卖东西给你家,就是跟他过不去!

他手下的人盯着呢!

我……我早上偷听到的!”

果然!

林见月眼神一寒。

王师爷和钱三,手段下作却有效。

“还有……还有……”阿飞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恐惧,“昨晚……后半夜,我看到……看到钱三爷手下的癞皮狗,在……在你家门口晃悠!

鬼鬼祟祟的!

后来……后来我就听到‘咚’的一声,像是……像是钉东西……”染血铜刀的来源,找到了!

钱三的狗腿子!

林见月看着阿飞冻得发紫的嘴唇和手中的半个窝头,心中微动。

她从怀里摸出两枚最小、最旧的铜钱,飞快地塞进阿飞冰冷的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阿飞,帮我个忙。

用这钱,去城北‘济世堂’后巷,找一个叫‘瘸腿孙’的老头,买一小包‘三七粉’,就说……就说治跌打伤的。

剩下的钱,你自己买点热乎的吃。”

城北远离钱三的势力范围,“瘸腿孙”是专做底层人生意的游方郎中,不问来历,只要有钱。

阿飞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铜钱,又看看林见月沉静信任的眼神,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用力点头:“嗯!

林姐姐,我……我跑得快!

你等着!”

说完,像只小耗子一样,飞快地钻进人群缝隙,消失不见。

看着阿飞消失的方向,林见月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孤立无援?

不,这泥泞的底层,也有缝隙和微光。

阿飞,就是她点燃的第一颗火星。

粮和炭暂时无望,林见月没有在早市继续受辱。

她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县衙。

她当然不是去告状。

告钱三?

告王师爷?

那是自取其辱。

她的目标,是衙门的架阁库——存放陈年卷宗文书的地方。

看守架阁库的是个昏昏欲睡的老书吏。

林见月没有惊动他,凭借着代父“协助”时来过几次的记忆,以及原主月娘对衙门布局的模糊印象,她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灰尘味道的库房。

高大的木架上,堆积着密密麻麻的卷宗盒,落满了灰尘。

光线昏暗,空气凝滞。

林见月目标明确:她要找所有涉及毒杀、离奇暴毙、以及记录过鸩羽或类似罕见毒物的卷宗!

尤其是那些发生在过往几年、最终不了了之或草草结案的悬案、疑案!

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找到可能与破庙死者、或者与王师爷、张家有关的线索!

鸩羽是朝廷严控之物,它的出现绝非偶然。

下毒者,要么背景深厚,要么……与过去的某些悬案有关联!

她快速而无声地翻阅着。

指尖划过冰冷的卷宗封皮,带起细细的尘埃。

晦涩的文言,模糊的字迹,枯燥的案情描述……常人看来如同天书,但在林见月眼中,每一个字都可能隐藏着关键信息。

一个时辰过去,她的手指冻得僵硬,眼睛酸涩。

大部分卷宗都是普通的斗殴、盗窃、田产纠纷。

终于,在一个落满厚灰的角落,她抽出一个标注着“承平十三年,南市富商李茂才暴毙案”的卷宗盒。

她拂去灰尘,打开。

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承平十三年,七月初九。

南市绸缎商李茂才,于家中书房暴毙。

面色潮红,口吐白沫……经仵作验(注:为前任老仵作,非林老实),断为‘心疾猝发’……其妻张氏,悲痛过度……家业由妻弟张广源(注:即如今张家家主张员外之弟)暂管……后无异议,结案。”

林见月的呼吸微微一滞!

面色潮红!

口吐白沫!

这与破庙死者征象何其相似!

而且,此案涉及张家!

张广源接手了家业?

那原来的张氏呢?

卷宗语焉不详。

她迅速往下翻,想找验尸格目副本。

但卷宗里只有寥寥几句结论,并无详细记录。

当时的仵作……林见月脑中闪过父亲提过的,衙门里之前有个老仵作,后来“告老还乡”了,据说就是承平十三年前后的事。

是巧合?

还是……被掩盖的真相?

她如饥似渴地继续翻阅。

又找到几份涉及“离奇死亡”的卷宗,但要么记录模糊,要么最终指向疾病或意外。

首到她翻开一份“承平十西年,漕帮小头目孙二狗斗殴致死案”的卷宗时,一行不起眼的记录吸引了她的目光:“……据同伙供述,孙二狗死前曾与人争执,对方曾扬言‘让你尝尝鸩羽的滋味’……后查无实证,视为狂言,不予采信……”— —鸩羽!

这个词再次出现了!

虽然只是口供,且未被采信,但这说明,在下河县,至少在漕帮底层,是有人知道甚至可能接触过鸩羽的!

林见月的心跳加速。

破庙死者是行商……行商走南闯北,也可能与漕帮有交集!

这难道是线索?

她迅速将这几份关键卷宗的编号和要点记在脑中不敢留下任何字迹。

正要再找,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老书吏的咳嗽声。

林见月立刻将卷宗恢复原状,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退到最阴暗的角落,屏住呼吸。

老书吏嘟囔着进来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又打着哈欠出去了。

林见月知道不能再留。

她带着满脑子的信息和沉重的疑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架阁库。

阳光有些刺眼,但她的心却沉甸甸的。

张家的旧案、漕帮的“狂言”、鸩羽的再次出现……这些碎片,如同迷雾中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指向一个可能盘踞在下河县多年的、与剧毒和死亡相关的阴影。

她刚走出衙门侧巷,一个瘦小的身影就气喘吁吁地冲到她面前,正是阿飞。

他小脸跑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纸包。

“林……林姐姐!”

阿飞上气不接下气,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完成任务的兴奋和一丝紧张,“买……买到了!

瘸腿孙那儿的三七粉!

他……他还多给了点碎渣,说……说活血效果好!”

他把纸包塞进林见月手里,又警惕地看了看西周,“还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看到赵捕头!

他带着两个人,急匆匆往城东‘福记糕饼铺’去了!

脸色……脸色好难看!”

福记糕饼铺?

林见月心中一动!

赵铁鹰果然行动了!

他去查死者指甲缝里的糕点碎屑了!

就在这时,阿飞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还有……林姐姐,我……我打听到一点那个死掉的外乡人的消息……”林见月眼神骤然一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