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棱咬了口冷掉的馒头，硬得能硌掉牙。
共享办公室里空调坏了三天，三十五度的高温把空气烤得像团棉花，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烧感。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棱镜生活"四个字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这是他改到第三十八版的商业计划书——一个想把小区门口修鞋摊和巷尾麻辣烫都搬进手机的APP。
"棱哥，王总那边回话了。"合伙人李强顶着一脑袋汗冲进来，T恤后背湿得能拧出水，"说咱这模式太轻，看不到护城河，还说...还说您这计划书封面设计像幼儿园手工课作品。"
穆棱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嚼："他懂个屁。"
话音刚落，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窘迫。
"要不，去楼下沙县？"李强搓着手，眼神里带着对肉的渴望，"我请，加个蛋。"
"算我的。"穆棱摸出钱包里最后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桌上，"庆祝第37次失败，离成功又近一步。素拌面管够，加蛋得等融到资。"
李强哀嚎一声瘫在椅子上："棱哥，咱都快弹尽粮绝了。上周你说给服务器续费的钱，不会是从你那破自行车押金里抠的吧？"
穆棱没说话，默默点开手机银行APP。余额显示37.5元，够买两包最便宜的泡面。他迅速退出界面，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放心，天无绝人之路。"
其实他心里也发虚。三个月前把父母给的最后一笔生活费投进服务器时，他拍着胸脯说年底就让他们住上带电梯的房子。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信简直像笑话。
他想起小时候总跟着父亲去工地，穆振华穿着沾着水泥的工装，蹲在脚手架下啃馒头，说等他长大了就换个轻松活儿。母亲苏晴在菜市场摆摊卖袜子，夏天晒得掉皮，冬天冻得开裂，却总把最厚的那双留给穆棱。
"咱不跟人比钱，比本事。"这是穆振华常挂在嘴边的话。穆棱深以为然，所以考上华清那天，他没要父母准备的新手机，把旧诺基亚换了块电池就去报到了。
"对了棱哥，"李强突然坐直身子，"你那破自行车昨天又爆胎了吧？我看车筐里还扔着补胎片呢。"
穆棱摸了摸鼻子："嗯，回头找个摊五块钱补一下。"
他其实没说，那补胎片是上周在路边捡的，过期三年了。
两人耷拉着脑袋往沙县走，路过街角的垃圾桶时，穆棱突然停住脚步。垃圾桶旁边扔着半盒没开封的牛奶，生产日期还是昨天的。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捡起来塞进包里，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八百遍。
"给你补钙。"他把牛奶塞给李强，脸上没什么表情，"别浪费。"
李强捏着那盒印着"有机牧场"的牛奶，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他认识穆棱七年，从大一那年这家伙把奖学金偷偷塞给贫困生开始，就知道这人看着冷硬，心其实软得像棉花糖。
沙县小吃里空调开得足，老板端上两碗素拌面，花生酱香得让人直咽口水。穆棱刚要动筷子，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以为是催债短信，划开屏幕却愣住了——银行通知，尾号4567的储蓄卡到账50000元，附言是"天使投资"。
"卧槽！"穆棱蹭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儿，"强子你看！"
李强凑过去一看，眼睛瞪得像铜铃："哪个冤大头...啊不，哪个慧眼识珠的天使投的？"
穆棱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遍，手指都在抖："不知道啊，没备注姓名。"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咖啡厅堵投资人时，碰到个穿西装的老头，说对他们项目感兴趣，要了银行账号。当时他以为是骗子，没想到是真的。
"管他是谁！"穆棱抓起筷子猛扒了一大口面，花生酱糊在嘴角也顾不上擦，"先给服务器续费！再给你加个鸡腿！"
李强嘴里的面差点喷出来："真加啊？"
"加！"穆棱把手机揣进裤兜，拍着胸脯，"等融到千万级，咱就去吃顿好的——兰州拉面，加两份肉！"
傍晚的阳光透过沙县的玻璃窗照进来，给两个啃着素拌面的年轻人镀上了一层金边。穆棱不知道的是，此刻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一个穿定制西装的老头正对着电话说："阿福，让财务再打五十万，别太明显，分十次打。"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是，先生。还有，夫人让问，少爷的自行车爆胎了，要不要安排人'碰巧'在路边摆摊修鞋？"
老头沉默了几秒："让老张去吧，他修鞋技术好，别露馅。"
挂了电话，穆振华看着电脑屏幕上儿子啃馒头的监控截图共享办公室的保洁是他安排的，轻轻叹了口气，把刚切好的进口车厘子又放回了保鲜盒——儿子现在吃这个，太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