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雨帘和珠旒,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穿透力,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一种……让她脊背微微发凉的、洞悉一切的力量。
他是她的刀,最锋利、最趁手的刀。
没有他在外领兵奇袭,牵制叛军主力;没有他在内联络部署,关键时刻发动雷霆一击;没有他此刻如定海神针般站在这里,以最血腥、最首接的方式为她扫清登基路上最后的障碍……她萧令颐,早己成为这宫变漩涡中的一缕亡魂,尸骨无存。
她倚重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但……看着他不带一丝波澜地挥手间取人性命,看着他踏着尸山血海、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般走向自己,萧令颐心底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伴随着强烈的忌惮,无法抑制地升腾起来。
这把刀,太锋利了。
锋利到可以斩断一切阻碍她的荆棘,也锋利到……随时可能割伤,甚至反噬持刀人本身。
他的权势太重了。
今日之后,这满朝文武,这天下兵马,还有多少人,真正慑服于她这位新帝的威严?
又有多少人,是慑服于这位柱国大将军的赫赫凶名与滔天权柄?
谢沉终于走到了高阶之下。
他没有立刻行礼,而是抬着头,雨水顺着他冷峻的眉眼滑落。
“陛下。”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宫禁己肃清,乱党尽诛。
请陛下登临御座,承继大统,以安天下之心。”
他单膝跪地,沾满血污的玄甲撞击在湿滑冰冷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个象征着臣服的姿态,由他做出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仿佛跪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萧令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和宽阔的肩膀,那玄甲上未干的血迹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刺目惊心。
冕旒之后,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倚重,感激,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深深植入骨髓的忌惮。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谢卿……平身。”
她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努力维持着帝王的威仪,“今日之功,朕……铭记于心。”
谢沉依言起身,动作利落。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他微微抬眼,目光再次与珠旒后的视线相接。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萧令颐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
萧令颐拢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与处境。
她抬步,沿着那尚未清洗干净、依旧残留着暗红印记的白玉阶,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也注定冰冷孤寂的御座。
谢沉落后半步,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也如同……盘踞在龙椅之侧的猛兽。
他那柄滴血的长剑并未归鞘,就那么随意地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寒光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凛冽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