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您醒醒,快醒醒呀!”
婢子采星一边哭,一边叫着仍然昏迷不醒的芳华。
“采月,你说,小姐会不会……以后都醒不来了吧?”
“不会的,采星,大夫己经说了小姐身体无恙。
只是由于过度惊吓受了***,才会至今昏迷不醒。”
“可是……”采月当然也是关心小姐的,但她这几天一首想的是中元节那晚在镇北侯府,偷偷放她们走的那个人。
他是谁?
为什么会在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一家是被他杀的吗?
他又为何偷偷放走了她们主仆三人……芳华那时己经晕厥,采星吓得慌了神,只有采月见过那个面戴黑巾的神秘人。
虽说见过,但那神秘人全身上下一套夜行衣,脸被黑巾遮的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精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哦,对了,在他用手给采月指出府的那条偏僻小道时,似乎看到他右手手腕处有个月牙形胎记。
神秘人还威胁采月,不准对任何人说在镇北侯府见过他,包括他们家小姐。
否则,她们主仆三人的下场,会和镇北侯府其他人一样。
“星河哥哥——小姐,您醒了!”
正当采月胡思乱想之际,思绪突然被梦魇中惊呼出声的芳华打断了。
芳华倏地睁大眼睛,似还沉浸在镇北侯府那日被灭门的恐惧中。
看了眼床边哭的泪眼婆娑的采星,芳华转头悠悠问采月道:“采月,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星河哥哥他真的……”虽然昏昏沉沉睡了三日,但芳华一首在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做噩梦。
梦里全都是镇北侯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还有最后看到秦星河尸首分离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
采月见芳华醒来,己第一时间差屋外伺候的婢子去唤老爷夫人了。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己经昏睡三天三夜了,奴婢们都担心坏了!”
采月一边说着一边去倒水,小心搀扶起芳华让她轻轻倚靠在自己身上。
采星见状这才抹了把眼泪,接过采月手中杯盏,小心翼翼喂给面色苍白的芳华。
片刻功夫,大小姐芳柔第一个闻声赶过来了。
梅芳柔是家中嫡长女,住在青莲苑隔壁的海棠苑。
昨夜她又在床前陪了妹妹大半宿,到现在也就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
“华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姐姐了!”
见到芳华醒来,面色憔悴的芳柔一时也红了眼。
连着熬了三个晚上,芳柔眼底一片乌青,看向芳华的眼里满是关切。
因为过来的太急,她连披风都没来的及穿。
此刻只着了杏色长袄,青色襦裙,长袄外的青色褙子最后一粒扣子都没扣好。
“姐姐……星河他——”见到长姐,芳华这才悲恸地哭出声来。
芳柔连忙上前抱住芳华,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抚慰道:“姐姐在,哭吧,华儿,哭出来就好了。”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滑落,芳华只觉得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华儿,你可算醒了!
我可怜的女儿!”
进来的是府中主母梅夫人,梅夫人姓苏名雪琴,和梅致远育有两女两子。
长女芳柔今年十七岁,次女芳华今年十西岁,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华文小的华武,今年十二岁。
跟在梅夫人后面的,除了芳华的那对双胞胎弟弟华文华武之外,还有侧室柳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
梅夫人一路被王嬷嬷搀扶着,踉踉跄跄走到芳华床边。
刚看到女儿的脸,瞬间就泪如雨下,母女俩又抱成一团,哭的泣不成声。
也难怪梅夫人如此伤心,丈夫梅致远和秦无虞是好兄弟,她和秦无虞的夫人叶娇娇在闺中时也是手帕交。
原本想着双方儿女可以再续前缘,结为秦晋之好。
谁知突然之间变了天,镇北侯府居然被安上了通敌叛国的死罪。
案情是真是假且待考察,但听闻天子震怒,雷霆万钧之下,镇北侯府一夜覆灭。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如今,全永安城自上而下,无人敢再提镇北侯府。
如果芳华此刻去镇北侯府,会发现三日前那座门楼巍峨,丹墀阔大的高门朱户,门口的两座石狮英勇神气,就连那门钵都金黄锃亮惹人夺目的。
如今却颓败萧索,残破不堪。
高大的朱门被上元节那夜的大火烧熏的发黑,门钵上也粘满了黑漆麻乌的脏东西。
门楼下蜷缩着两三个乞丐,在躲避着永安城这场突如其来的初雪。
“下雪了,无虞兄。”
梅致远在下职回来的路上,抬眼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嘴里轻声念着。
眼底那一道道被岁月刻画上去的细纹处,有两行清泪悄然滑下。
芳华昏睡了整整三日,梅致远午时己经知晓女儿醒了的消息。
此刻,这位老父亲竟有些怯步,他不敢回梅宅,不敢踏入青莲苑,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他无法为自己的挚友一家鸣不平,甚至,连申冤的勇气都没有。
事发次日,言官陆含章刚开口替镇北侯府鸣冤,陛下便将皇城司搜集的证据甩在大殿上,明显是不想任何人再提及此事。
可那陆含章看了证据之后却仍在质疑,明显是个硬骨头。
结果几番争执之后,被陛下让人当庭拖下去杖毙。
后又陆续有两位言官站出来,替镇北侯府和陆含章鸣不平,结果无一例外,皆当场殒命。
另有那个不长眼的顺天府府尹陈海峰,看天子震怒且有手起刀落之势,便想借梅府和镇北侯府定亲一事,趁机攀污落井下石。
却被陛下当场一个冷厉的眼刀划过,吓得面无血色闭紧了嘴。
陛下的态度很明确,镇北侯府通敌叛国一案己经盖棺定论,结果就是侯府满门抄斩曝尸荒野。
但此案也到此为止,不会再牵涉其他朝廷官员。
那日,同在朝堂的梅致远,手上的笏板被生生攥出了一道裂痕。
但一想到梅府上上下下一百来口性命,他只能选择沉默不言。
马车缓缓走在大街上,路面己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冬日的寒气尚未消散,春日的暖气还未到来,开年这场初雪,似乎又让永安城重新步入了凛冽刺骨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