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变暖阁生死劫，暗流初涌东宫谋
李时勉枯瘦的手指，如同捧着九鼎般沉重，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支晶莹剔透的琉璃针管（注射器）。
针尖细如牛毛，在烛光下闪着一点幽冷的寒光。
针管里，淡黄色的药液（溶解了青霉素的生理盐水）微微晃动着，映照着周围数十双几乎凝固的眼睛。
陈五站在榻边，浑身僵硬，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砸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点深色。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朱元璋那两道如同实质烙铁的目光，死死钉在他的后背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烧穿。
马皇后紧握着佛珠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无声的祈祷如同无形的绳索，勒得陈五几乎喘不过气。
太医们屏息凝神，围在稍远的地方，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怀疑、惊惧，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的茫然。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药味的窒息感。
“亲亲！
稳住！
按小甜甜教你的操作流程来！
无菌观念！
消毒！
找准静脉！”
系统那刻意压低的、带着紧张亢奋的声音在陈五脑中回响，如同唯一的精神支柱。
陈五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
他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托盘里一块用滚水煮过、浸透了烈酒的棉布（简陋的酒精棉片），极其小心地擦拭着朱雄英那瘦得皮包骨头、几乎看不到血管的右手手背。
孩子冰冷细弱的皮肤触感，让陈五的心又是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凭着系统灌输的那点可怜的操作记忆，屏息凝神，寻找着那几乎看不见的静脉走向。
指尖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跳动，极其细弱。
“就是这里！”
系统精准地在他视野中标注出一个微小的点。
陈五不再犹豫，心一横！
手腕极其稳定地一送！
细长的针尖，如同最精准的刺客，瞬间刺破了那层薄薄的、青灰色的皮肤，稳稳地扎进了皮下浅静脉！
“呃……”昏睡中的朱雄英似乎感觉到了刺痛，小小的眉头痛苦地蹙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朱元璋和马皇后的身体同时猛地一颤！
陈五屏住呼吸，拇指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推动着针管末端的活塞。
淡黄色的药液，如同生命的涓流，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注入了朱雄英那濒临枯竭的细小血管之中。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每一滴药液的下落，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息……两息……十息……药液注入过半，暖阁内依旧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朱雄英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亲亲，保持匀速！
注意观察反应！
小甜甜随时监控！”
系统紧张地提醒。
陈五的拇指如同焊在了活塞上，不敢有丝毫加速或迟滞。
额头的汗水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眨眼。
就在药液即将推完的最后几滴时——异变陡生！
朱雄英那原本只是微弱起伏的胸膛，猛地剧烈抽动起来！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嗬——嗬——！”
一声极其痛苦、如同破风箱被撕裂般的吸气声，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极致的窒息感！
紧接着，他那青灰色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诡异的、如同桃花般的潮红！
细小的脖颈上，青筋如同蚯蚓般瞬间暴起！
小小的身体在软榻上剧烈地弹动、扭曲，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英儿！”
“我的孙儿！”
朱元璋和马皇后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
两人猛地扑到榻边，看着孙儿那痛苦挣扎、瞬间变得面目全非的模样，肝胆俱裂！
“怎么回事？！
你这妖人！
你对英儿做了什么！！”
朱元璋目眦欲裂，狂怒如同火山爆发！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陈五，那眼神中的杀意，足以将人瞬间焚成灰烬！
他枯瘦的手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朝着陈五的脖颈抓来！
“陛下！
陛下息怒！
是……是药效！
药效反应！”
陈五魂飞魄散，抱着注射器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变调，脑子里疯狂呼唤系统：“系统！
系统！
救命！
怎么回事？！”
“警报！
警报！
目标出现严重过敏反应（过敏性休克）！
喉头水肿！
支气管痉挛！
血压急剧下降！
心率过速！
必须立即抢救！”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如同丧钟在陈五脑中疯狂炸响！
“怎么办？！
快说怎么办！”
陈五看着朱元璋那暴怒欲狂、几乎失去理智的脸，又看着软榻上朱雄英那迅速紫绀、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小脸，感觉自己也要窒息了！
“肾上腺素！
快！
兑换肾上腺素注射笔（预充式）！
就在系统商城急救分类！
只要50成就点！
快！
再晚就来不及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陈五根本来不及看价格，也顾不上去想自己仅剩的20点成就点根本不够。
“兑换！
立刻兑换！”
他在意识里狂吼！
“叮！
检测到宿主成就点不足！
启动紧急倒贴协议！
小甜甜为您垫付30成就点！
肾上腺素注射笔（预充式）己发放至您袖中！
快！
拔掉蓝色安全帽，对准大腿外侧，用力按下注射！
快啊亲亲！”
系统的声音因为“倒贴”而带上了一丝肉痛，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陈五感觉袖子一沉，一支粗短的、形制奇特的金属笔状物滑入手心。
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朱元璋那带着劲风抓来的手掌即将触及自己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陛下！
这是药力在拔除邪毒！
殿***内邪毒太盛！
这是最后的反扑！
草民有解药！
立刻就能缓解！”
这一嗓子，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如同平地惊雷，让暴怒的朱元璋动作猛地一滞！
他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五手中那支从未见过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古怪“笔”，眼神中的杀意与一丝濒临绝境下抓住稻草的动摇激烈交锋！
“重八！
让他救！
让他救英儿啊！”
马皇后扑在榻边，紧紧抓住朱雄英剧烈抽搐的小手，泪水决堤般涌出，声音凄厉绝望。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陈五抓住机会，连滚带爬再次扑到软榻边。
他根本顾不上朱元璋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也顾不上周围太医们惊骇欲绝的眼神。
他一把撕开朱雄英那单薄的裤腿，露出孩子瘦骨嶙峋的大腿外侧皮肤。
“亲亲！
快！”
系统尖叫。
陈五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拔掉那支金属笔前端的蓝色塑料安全帽，露出了里面一根更短、更粗的针头！
他看准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粗短的针头朝着朱雄英大腿外侧的肌肉扎了下去，同时拇指用力按下了笔尾的触发按钮！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体喷射的声音响起！
笔芯内的透明液体（肾上腺素）在强大的压力下，瞬间注入朱雄英的肌肉组织！
几乎是注射完成的刹那！
朱雄英那剧烈抽搐、痛苦扭曲的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那如同被扼住喉咙、撕心裂肺的“嗬嗬”声，竟奇迹般地减弱了！
虽然呼吸依旧急促困难，但那种极致的窒息感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他紫绀发黑的小脸上，那诡异的潮红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暴起的青筋也缓缓平复下去！
剧烈起伏的胸膛虽然依旧急促，但那种濒死的、失控的痉挛终于停止了！
“呼……呼……”朱雄英喉咙里发出粗重却不再是完全窒息的喘息，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在软榻上，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陷入了昏迷，但脸色明显比之前那可怕的紫绀和潮红要……正常了一些？
暖阁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朱元璋抓空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马皇后脸上泪水未干，太医们个个目瞪口呆，如同见鬼！
那是什么？
那支奇怪的金属笔？
那是什么药？
竟然……竟然真的在眨眼之间，就遏制住了皇长孙那如同厉鬼附体般的恐怖症状？！
这己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是神迹？
还是更可怕的妖法？
朱元璋缓缓收回手，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朱雄英那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明显顺畅了些许的小脸，又缓缓转向瘫软在榻边、脸色惨白如纸、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陈五。
他眼中的暴怒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深渊般的审视和巨大的惊疑。
这个流民……他拿出的东西，他展现的手段……诡异，陌生，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力量！
是福？
是祸？
“他……如何了？”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警惕。
陈五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朱雄英，又飞快地在脑中问系统：“系统！
怎么样？”
“警报解除！
目标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过敏性休克得到控制！
青霉素药效正在发挥！
肺部感染指标开始下降！
亲亲！
我们赌赢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狂喜和后怕。
陈五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朱元璋和马皇后，声音嘶哑地回道：“回……回陛下，娘娘……殿***内邪毒反扑己被……被压制下去……最凶险的关口……算……算是过了……接下来，需……需按时用药，静养观察……”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陈五，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烙印下来。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紧绷如铁的肩背，似乎也微微松弛了一丝。
“李时勉！”
他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蕴含那毁天灭地的狂怒。
“老臣在！”
李院判慌忙应声，声音还在发抖。
“带他下去！”
朱元璋一指陈五，“严加看管！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更不得伤他性命！
待英儿……”他看了一眼软榻，“待英儿确有好转，再行定夺！”
“遵旨！”
李时勉如蒙大赦，连忙示意两名御前侍卫上前。
陈五被侍卫架了起来，浑身瘫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更大的危机和未知，如同浓重的阴云，才刚刚笼罩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软榻上呼吸渐渐平稳的朱雄英，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他被侍卫架着，踉跄着即将走出暖阁门帘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外间侍立的太监宫女中，有一道极其阴冷、充满怨毒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身上飞快地扫过！
那目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陈五的心，却猛地一沉。
---东宫，太子妃吕氏的寝殿。
夜己深沉，殿内却灯火通明。
吕氏并未安寝，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坐在窗边的紫檀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烛光映照着她依旧美丽却难掩憔悴的侧脸，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白日里孝陵那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如同惊雷在她头顶炸响。
朱雄英……那个死去的孩子……竟然活了？！
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民从坟里挖出来救活了？！
这消息太过荒诞，太过惊悚！
初闻时，她几乎以为是天方夜谭！
可当陛下和皇后娘娘深夜摆驾孝陵，宫中禁卫调动，整个太医院都被紧急召入谨身殿，一连三日毫无音讯传出……这一切都让她不得不相信，那荒诞到极点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一种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朱雄英活着……那她的允炆……“娘娘……”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喘息的尖细嗓音在殿门口响起。
吕氏猛地回神，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她抬起头，只见那个白日里被她派去谨身殿附近“探听风声”的心腹太监王安，正佝偻着身子，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诡异神色。
“如何？
可打探到什么？”
吕氏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王安快步走到近前，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娘娘！
谨身殿暖阁里……出大事了！”
他语速极快地将自己窥探到的一切——陈五如何拿出古怪琉璃瓶、如何与太医争执“肺痈”邪毒、如何拿出那支更古怪的琉璃针管给皇长孙注射、皇长孙注射后那如同厉鬼附体般的恐怖反应、陈五又如何用一支奇特的金属笔瞬间压制……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尤其着重描绘了朱元璋的暴怒、陈五的狼狈、以及最后那“妖法”般起死回生的惊悚一幕。
吕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柔软的锦缎之中，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瞳孔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机！
“……那狂徒虽暂时被看押，但陛下有旨，不得伤其性命……”王安最后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甘。
“不得伤其性命？”
吕氏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浸了冰水，异常平静，却让跪在地上的王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个来历不明、身怀妖术、能掘坟救人、更能让己死之人……‘活’过来的狂徒？”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平静的语调下，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允炆……才是本宫的儿子。
才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嫡子。”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可是娘娘，皇长孙他……毕竟活了……”王安的声音带着恐惧。
“活了？”
吕氏猛地转过身，烛光下，她美丽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狰狞，“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靠妖术续命的怪物……也配做皇长孙？！
也配……挡在允炆前面？！”
那冰冷的、***裸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王安。
王安吓得浑身一抖，深深伏下头去，不敢再看。
“王安。”
吕氏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刻意的平静，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奴婢在！”
“你，亲自去一趟诚意伯府。”
吕氏缓缓走回软榻边坐下，拿起刚才滑落的书卷，动作优雅，语气淡漠，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刘伯温……本宫听闻他近日研读古方，颇有所得。
皇长孙殿下死而复生，乃天佑大明。
然殿下沉疴难起，恐有邪祟纠缠……请他，务必‘用心’，为殿下……好好‘祈福’。”
“祈福”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阴冷。
王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兴奋取代。
他深深叩首：“奴婢……明白！
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王安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吕氏重新拿起书卷，指尖却微微颤抖。
她望向谨身殿方向那片被灯火映照得有些发亮的夜空，眼神幽深如寒潭。
“妖人……朱雄英……”她低声呢喃，如同诅咒，“这东宫的天……只能是允炆的。
任何变数……都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