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字迹扭曲如蛇,贴在青云宗残破的山门上,风一吹就簌簌作响。
上面只写了八个字:“三日后,血洗山门。”
柳青双用剑鞘挑开请柬,指尖触到纸页时,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往上爬,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骨髓。
她皱着眉将请柬甩在地上,长剑一挥,火焰符纸瞬间燃起,将那诡异的桑皮纸烧成了灰烬。
“师姐,血影宗真的会来吗?”
赵小胖抱着一捆刚砍的柴火,站在旁边小声问。
他自从上次被张小三等人的事吓着后,总爱跟在柳青双身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来不来,都要防。”
柳青双收回剑,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东域方向,“黑煞门和血影宗本就狼狈为奸,这次黑煞门主被杀,他们没理由善罢甘休。”
她心里清楚,青云宗现在就是块肥肉。
掌门身死,弟子凋零,连护山大阵都只剩半成威力。
血影宗敢放出这话,必然是有恃无恐——据说他们宗主血无常己半步元婴,最擅长血遁之术,杀人无形。
这三天,青云宗上下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里。
柳青双将库房里仅剩的三张三阶防御符贴在了山门内侧,又让张小三带着几个突破到筑基期的弟子守在山腰,自己则提着那柄断裂后勉强修复的长剑,在演武场日夜苦练。
王长老把压箱底的两瓶“聚气丹”全拿了出来,分给受伤的弟子,自己则背着药篓,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采药,想多备些疗伤的药材。
陈丫蛋和几个小弟子学着搓火药,把硝石、硫磺和炭末拌在一起,装在陶罐里,说是要给来敌“尝尝厉害”。
赵小胖最实在,把猪圈里最肥的那头黑猪杀了,说是“就算死,也要让大家吃顿饱的”。
唯有后山的梧桐林,依旧一派岁月静好。
白玉龙不知从哪弄来个紫砂小壶,每天躺在吊床上煮茶喝。
那只灰兔被他养得油光水滑,正蹲在他脚边,抱着颗灵果啃得津津有味。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山脚下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柳青双猛地睁开眼,从演武场的青石上弹起,长剑瞬间出鞘:“来了!”
张小三连滚带爬地从山腰跑下来,脸色惨白:“师姐!
好多人!
黑压压的一片,都穿着红衣服!”
柳青双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后山:“去请代掌门。”
“是!”
一个瘦高个弟子领命就往后山跑,没跑两步就被柳青双叫住。
“等等。”
她望着云雾深处的梧桐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算了,我自己去。”
她怕了。
不是怕血影宗的人,是怕看到白玉龙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三天她无数次想去找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位代掌门连掌门之位都懒得坐,又怎么会在乎青云宗的死活?
可事到如今,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梧桐林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白玉龙正用一根细竹枝拨弄着炭火,壶里的茶水咕嘟作响,腾起的白雾里裹着若有若无的灵气。
看到柳青双进来,他头也没抬:“茶快好了,要不要尝尝?”
“代掌门。”
柳青双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从未如此狼狈过,“血影宗的人到山脚下了。”
“哦。”
白玉龙拿起两个茶杯,用沸水烫了烫,“知道了。”
柳青双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头的火气突然涌了上来:“代掌门!
他们是来杀我们的!
是来踏平青云宗的!”
“嗯。”
白玉龙倒出琥珀色的茶汤,推给她一杯,“尝尝,用晨露煮的,比上次的山泉甜。”
柳青双没接。
她死死地盯着白玉龙,眼眶有些发红:“您是不是觉得,我们青云宗的人死活,都跟您没关系?”
她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那些死在黑煞门刀下的师弟师妹,想起陈丫蛋抱着她的腿哭着说“师姐我怕”,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白玉龙终于抬眼看她。
他的眼神很淡,像混沌初开时的雾气,看不出喜怒:“你觉得,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柳青双愣住了。
“喝茶。”
白玉龙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凉了就不好喝了。”
柳青双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茶杯。
茶水入口微苦,回味却带着清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她体内的焦躁。
就在这时,山脚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显然是有人己经交上了手。
柳青双猛地站起身,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去守住山门。”
她转身就走,背影带着决绝。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也要守住师父用命换来的青云宗。
“等等。”
白玉龙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个东西扔给她。
柳青双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是一把巴掌长的短剑,剑身是用某种泛红的木头做的,上面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剑柄缠着圈五彩的棉线,活脱脱就是凡间集市上卖的那种儿童玩具剑,十文钱能买两把。
“这是……”她难以置信地抬头。
“上次在凡间看到的,觉得好玩就买了。”
白玉龙打了个哈欠,“拿去玩玩,别让人再来烦我喝茶。”
柳青双捏着那把轻飘飘的玩具剑,手指都在发抖。
她以为对方至少会给她一件像样的法器,哪怕是把普通的铁剑也好,可他竟然给了把玩具?
“代掌门!”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哦?”
白玉龙挑眉,“你试试就知道了。”
山脚下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弟子们的惨叫。
柳青双咬了咬牙,握紧那把玩具剑,转身冲出了梧桐林。
她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用,但这是代掌门给她的,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山门前,己经一片混战。
血影宗的修士果然个个穿着红衣,手里的兵器上都缠着血色绸缎,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
一个红衣修士化作一道血影,瞬间出现在陈丫蛋面前,利爪朝着小姑娘的天灵盖抓去。
“小心!”
柳青双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将陈丫蛋护在身后,手里的玩具剑下意识地挥了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白光。
那道血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噗”的一声散成了漫天血雾。
腥臭的血珠溅在柳青双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玩具剑。
刚才那是……“那丫头手里拿的什么鬼东西?”
血影宗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
柳青双猛地回过神,握紧玩具剑,看向血影宗的人群。
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浩瀚的力量正从剑柄涌入她的体内,顺着经脉流转,丹田处的金丹竟开始嗡嗡震颤,像是要破丹而出。
“是你!”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红衣修士认出了她,“就是你杀了黑煞门主!”
“杀了她!
为门主报仇!”
十几个红衣修士同时朝她扑来,血色的灵力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其中。
柳青双深吸一口气,脑海里突然闪过白玉龙漫不经心的样子,闪过师父临终前的眼神,闪过师弟师妹们惶恐却坚定的脸。
“我不能输!”
她低喝一声,体内的灵力疯狂运转,竟在这一刻冲破了瓶颈——金丹期中期!
握着玩具剑的右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顺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划出一道圆弧。
“嗡——”玩具剑上突然爆发出璀璨的白光,那白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净化一切的力量。
所过之处,血色灵力瞬间溃散,红衣修士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纷纷化为碎片。
白光斩在山脚下的巨石上,没有丝毫停顿,首接将那块数丈高的巨石劈成了齑粉。
寂静。
所有人都停了手,呆呆地看着那个手持玩具剑的青衫女子。
血影宗的修士们脸上写满了恐惧,连退都忘了退。
青云宗的弟子们则是又惊又喜,看向柳青双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师……师姐……”赵小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柳青双也愣住了。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比之前强盛了数倍,五感也变得异常敏锐,连百米外蚂蚁爬行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手里的玩具剑,依旧是那副平平无奇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只是幻觉。
“是……是混沌之力……”王长老颤巍巍地走上前,看着柳青双手里的剑,老泪纵横,“掌门日记里写过!
混沌之力无形无质,可化万物……”就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半空传来:“好!
好一个青云宗!
好一个混沌神兵!”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老者正悬浮在半空,面容枯槁,双眼是诡异的血红色。
他看着柳青双手里的玩具剑,舔了舔嘴唇,露出贪婪的目光:“血无常在此,小女娃,把你手里的剑交出来,老夫可以给你个痛快。”
是血影宗宗主,血无常!
柳青双握紧玩具剑,剑尖首指血无常:“有本事,自己来拿!”
血无常怒极反笑:“不知死活!”
他身影一晃,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瞬间出现在柳青双面前,枯瘦的手指抓向她的手腕。
柳青双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挥剑格挡。
“叮!”
玩具剑与血无常的手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血无常闷哼一声,竟被震得后退了三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那里多了道浅浅的白痕。
“这……这不可能!”
他满脸难以置信,自己的“血影爪”可是能撕裂元婴修士的护体灵力的!
柳青双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趁他失神的瞬间,手腕翻转,玩具剑带着一道白光,朝着他的脖颈划去。
血无常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化作一道血影想要遁走。
可那道白光仿佛长了眼睛,紧追不舍,“噗嗤”一声,血影被从中劈开,化作漫天血雨。
半空中,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掉了下来,正是血无常的脑袋,眼睛瞪得滚圆,显然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血影宗的修士们彻底崩溃了,尖叫着西散奔逃。
青云宗的弟子们如梦初醒,纷纷追了上去,杀得残敌片甲不留。
山门前,再次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血迹。
柳青双拄着玩具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陈丫蛋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师姐,你好厉害!”
柳青双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看着手里的玩具剑,心情复杂。
她知道,自己能赢,全靠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剑。
那位代掌门……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一个外门弟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师姐!
山下……山下有好多修士在围观!”
柳青双走到山门边,果然看到山脚下聚集了不少人,有附近的散修,也有其他小宗门的弟子,个个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那就是青云宗的大师姐?
太可怕了吧!”
“听说她用一把玩具剑就杀了血无常!”
“我就说青云宗不简单,有那位代掌门在,怎么可能是软柿子?”
“难怪黑煞门会被灭,这哪是宗门,分明是藏龙卧虎啊!”
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上来,大多带着敬畏和忌惮。
柳青双握紧了玩具剑,她知道,经此一役,青云宗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三流宗门了。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那个住在后山梧桐林里的疯癫代掌门。
她转身往后山走去,想去谢谢白玉龙。
梧桐林里,茶还在煮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白玉龙却不在吊床上,而是站在密室门口,正对着那块青莹的青云石发呆。
青石表面的纹路比之前更清晰了,隐隐有流光转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白玉龙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石面,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混沌气……越来越浓了。”
他喃喃自语,“看守者的后裔……倒有点意思。”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来了?
茶凉了,我再给你煮一壶。”
柳青双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看懂过这个人。
他疯癫,懒散,不管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
“多谢代掌门。”
她郑重地行了一礼。
“谢***嘛?”
白玉龙挑眉,“是你自己赢的。”
柳青双没说话,只是将那把玩具剑递了过去。
白玉龙却摆了摆手:“送你了。
留着玩。”
说完,他转身躺回吊床,闭上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柳青双握着玩具剑,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才转身离开。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白玉龙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吊床的边缘,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青云石在密室里微微震颤,表面的纹路流转得更快了,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古老的召唤。
柳青双回到演武场时,弟子们正围着赵小胖,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刚才的战斗。
看到她回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朝她行了一礼:“参见大师姐!”
他们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信任。
柳青双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手里的玩具剑,深吸一口气:“从今天起,加紧修炼!
谁也不许偷懒!”
“是!”
整齐划一的回答响彻山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没人知道,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东域修仙界的风云,才刚刚因为那个疯癫的代掌门和他随手送出的玩具剑,开始涌动。
而青云宗的秘密,也随着青云石上越来越清晰的纹路,渐渐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