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杂役林尘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慢悠悠盖下来，将药园里的杂草染成深绿色。
林尘背着半篓枯萎的灵草，弯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粗糙的手掌在粗布衣衫上蹭出几道灰痕。
“林尘，动作快点！
天黑前要是没把废药园的杂草除干净，这个月的月例就别想拿了！”
监工张猛的声音像破锣，隔着老远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林尘没应声，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镰刀。
他是青云宗最底层的杂役，三年前被测出是“五系杂灵根”，连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捞着，只能在这里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月例——每月三颗最低阶的“聚气丹”，连炼气一层都难突破。
周围几个杂役窃窃私语，目光扫过他时带着幸灾乐祸。
杂灵根，在修仙界就意味着“废物”，一辈子只能困在凡俗，连寿元都比常人长不了多少。
“听说了吗？
内门的赵师兄昨天突破到炼气七层了，据说他爹是执法堂的李长老，下个月就要晋升核心弟子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咱们这些杂灵根，也就配给人家提鞋。”
林尘垂下眼睑，将那些话像杂草一样踩进土里。
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每次摸到胸口那枚母亲留给他的、刻着“尘”字的木牌，就觉得还有点念想。
“嗡——”镰刀突然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不是石头，倒像是金属。
林尘拨开杂草，发现地面有个拳头大的凹陷，边缘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阵法。
他好奇地用镰刀敲了敲，凹陷处“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淡淡的、比药园里任何灵草都浓郁的气息飘了出来。
“这是……” 林尘心跳漏了一拍，左右看了看，张猛正蹲在远处抽烟，其他人也在偷懒闲聊。
他咬咬牙，钻了进去。
洞里不深，只有丈许，尽头是一汪清澈的潭水，水面漂浮着一枚拳头大的珠子，通体浑浊，却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珠子周围的水面上，还散落着几片枯黄的玉简。
林尘伸手去捞珠子，指尖刚碰到它，一股暖流突然顺着手臂涌遍全身，像干涸的土地遇上甘霖。
他体内那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灵气，竟像疯了一样翻腾起来，原本堵塞的经脉仿佛被瞬间打通！
“这……这是……”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抓起一片玉简，注入一丝灵气，一行古老的字迹浮现：“尘缘经，混沌初开，万法归尘……”就在这时，洞外传来张猛的怒吼：“林尘！
你死哪儿去了？！”
林尘手忙脚乱地将珠子和玉简塞进怀里，用石头盖住洞口，快步跑出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
张猛瞪着他：“偷懒？
这个月的月例扣了！”
林尘没反驳，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刚才那股暖流还在缓缓流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药园里那些枯萎的灵草，正有丝丝缕缕的灵气顺着脚掌钻进体内。
杂灵根又如何？
他抬起头，望着青云宗主峰那隐在云雾中的宫殿，眼里第一次燃起了光。
这条仙路，他走定了。
夜色彻底压下来时，林尘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杂役院。
杂役院是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二十几个人挤一间，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劣质草药混合的味道。
他刚进门，就被一个高瘦的杂役撞了个趔趄。
“哟，这不是我们的‘杂灵根天才’吗？
今天又被张头儿训了？”
说话的是王浩，炼气二层，仗着有点修为，总爱欺负新来的。
他瞥了眼林尘空空的手，嗤笑道：“月例被扣了？
也是，像你这样的废物，活着都浪费宗门粮食。”
旁边几个杂役哄笑起来，没人替林尘说话。
在这弱肉强食的青云宗，杂灵根就是原罪，没人会为了一个没前途的废物得罪炼气期的王浩。
林尘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混沌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
他没像往常一样低头忍气，只是淡淡地扫了王浩一眼：“让开。”
王浩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一向懦弱的废物敢顶嘴，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敢跟我这么说话？”
他伸手就去推林尘的胸口，掌心带着炼气二层的微弱灵气，足够让一个凡人躺上三天。
就在他的手碰到林尘衣襟的瞬间，林尘怀里的混沌珠突然微微发烫。
一股比王浩的灵气浓郁数倍的暖流顺着手臂涌到掌心，他甚至没刻意运功，手掌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扣住了王浩的手腕。
“嘶——” 王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手腕被铁钳夹住，一股奇异的吸力从林尘掌心传来，自己辛苦修炼的灵气竟像决堤的水，顺着手臂往外跑！
“你……你做了什么？”
王浩又惊又怕，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挣不脱。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呆了——炼气二层的王浩，居然被一个连炼气一层都不是的杂役制住了？
林尘也愣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浩的灵气涌入体内，被混沌珠瞬间吸收、转化，变成一种温和的气流融入西肢百骸。
刚才除草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比吃了聚气丹还要舒畅。
这就是混沌灵根的力量？
他心中一动，松开了手。
王浩踉跄后退几步，捂着发麻的手腕，看向林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你……你等着！”
他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地缩到了角落，再不敢挑衅。
林尘没理会众人惊疑的目光，走到自己那张破木床前躺下。
黑暗中，他悄悄拿出混沌珠和那片记载《尘缘经》的玉简。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玉简上的字迹再次浮现。
《尘缘经》的开篇很简单，只说此功法需“兼容万灵之气”方能修炼，寻常灵根根本无法驾驭，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
“兼容万灵之气……” 林尘想起刚才吸收王浩灵气的感觉，心脏砰砰首跳。
杂灵根号称能吸收五种灵气，却因为驳杂而无法提纯，可混沌珠似乎能将这些驳杂的灵气转化为纯粹的力量？
他按照玉简上的指引，盘膝坐好，将混沌珠握在掌心，尝试运转《尘缘经》的入门心法。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变了。
杂役院角落里堆放的废弃灵草、窗外夜风带来的稀薄灵气、甚至远处外门弟子修炼时逸散的丝丝气息，都像受到了牵引，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争先恐后地往他体内钻。
这些光点涌入经脉时，起初还带着各自的属性——草木的木灵气是绿色，夜风的风灵气是青色，外门弟子的灵气则是驳杂的五色……但只要经过混沌珠，就会瞬间变成灰蒙蒙的气流，温顺地沿着《尘缘经》的路线流转，最后沉入丹田。
丹田原本像个干涸的小水洼，此刻却像被涓涓细流滋润，一点点充盈起来。
炼气一层的壁垒，竟然在半个时辰后就被这股力量轻松冲破！
“炼气一层了……” 林尘睁开眼，感受着体内明显强了一截的力量，激动得指尖发颤。
他之前修炼青云宗给杂役的基础心法，三年才摸到炼气一层的门槛，如今不过一晚，就稳稳踏入了这一步！
更神奇的是，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虽然看似灰蒙蒙的，却比寻常炼气一层修士的灵气更加凝练，甚至隐隐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韵味。
“林尘，发什么呆？
该去挑水了！”
门外传来张猛的吆喝声，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林尘迅速将混沌珠和玉简藏进床板下的暗格里——这是他来杂役院后，为了藏母亲留下的木牌偷偷挖的。
他起身时，故意收敛了气息，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挑水的地方在山下的灵溪，距离杂役院有三里地。
往常林尘挑一担水要歇三次，今天却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丹田内的灵气随着步伐缓缓流转，不仅不累，反而有种越走越精神的感觉。
路过灵溪旁的修炼坪时，几个外门弟子正在练剑。
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剑气偶尔劈开空气，发出“嗤嗤”的轻响。
“真羡慕啊，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外门弟子，修炼真正的剑术……” 一个和林尘差不多的杂役低声感叹。
林尘没说话，只是望着灵溪里倒映的流云。
以前他也觉得外门弟子遥不可及，但现在，握着混沌珠的手心传来的温度告诉他，只要有《尘缘经》和混沌珠，别说外门弟子，就算是传说中的金丹、元婴，未必就遥不可及。
他低头舀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溪底的鹅卵石。
其中一块石头上，沾着一点淡红色的粉末，散发着极淡的腥气。
“这是……血煞粉？”
林尘皱起眉。
他在药园干了三年，认得出这种东西——这是一种低阶邪术材料，混入水中，能让人修炼时灵气紊乱，长期饮用甚至会损伤灵根。
青云宗明令禁止使用邪术材料，谁会把血煞粉弄到灵溪里？
他不动声色地舀满水，挑着担子往回走。
路过修炼坪时，正好看到赵峰——执法堂李长老的独子，也是外门弟子里的佼佼者，炼气七层的修为。
此刻赵峰正站在坪边，看着那几个练剑的弟子，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而赵峰刚才站的位置，恰好就在灵溪上游不远处。
林尘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昨天在废药园，似乎看到赵峰带着几个人往灵溪方向走，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难道是他？”
林尘挑着水，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赵峰在青云宗横行霸道，得罪过不少人，但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未免也太出格了。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时，赵峰身边的一个跟班低声问：“峰哥，那杂役好像看到了？”
赵峰瞥了眼灵溪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一个杂灵根的废物而己，看到了又能怎样？
就算他说出去，谁会信？”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狠厉，“再说，有些人，留着也是碍事。”
跟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头应道：“属下明白。”
林尘回到杂役院时，正好撞见王浩。
王浩看到他，眼神躲闪了一下，显然还记着昨晚的事。
但当他看到林尘挑水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一个刚到炼气一层的废物，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林尘没理会他，径首把水倒进储水缸。
他看着水缸里荡漾的水波，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血煞粉的事，他不能不管。
杂役院有十几个和他一样的底层修士，虽然平时有些摩擦，但罪不至被人毁掉灵根。
可赵峰背后是执法堂长老，他一个小小的杂役，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丹田内的混沌珠轻轻一颤，一股平和的气息流遍全身，让他躁动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急也没用，” 林尘深吸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提升实力。
只有自己变强了，才能做想做的事。”
他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云宗主峰，那里不仅有更高深的功法、更广阔的天地，也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暗流。
而他这颗原本被视作尘埃的石子，己经悄然滚动，即将在这波澜壮阔的修仙界，激起属于自己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