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拆迁区的相遇?
我把口袋里的铜纽扣攥得更紧 —— 那是今早从老槐树洞里摸出来的,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倒比脚底板传来的震颤更让人踏实。
后腰突然被撞了下,力道不算重,却正好让我踉跄着往槐树根扑,树皮的糙皮刮过手背,带出点细痒的疼。
“对不住。”
男人的声音裹在柴油味里飘过来,有点像被雨水泡过的砂纸。
他正弯腰捡滚到脚边的速写本,炭笔从纸页间滑出来,在他工装裤的膝盖上蹭出道灰印,和新沾的水泥渍混在一起,倒像幅没画完的画。
我盯着他捏着的那页眼都首了 —— 画里的老槐树正被挖掘机的铁爪撕开半边,断口处的年轮看得清清楚楚,连树洞里那颗铜纽扣都被他画了,炭笔勾出的反光像颗没咽下去的星星,悬在暗褐色的树心。
“这树六十年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才发现雨己经下大了,顺着额角流进衣领,凉得人打哆嗦,“我爷爷种它的时候,这一片还是稻田呢。
他总说槐树招福,能看着家里人长大。”
他没说话,抬手用炭笔在树疤处添了道弯。
炭粉簌簌落在他手背上,我才看见他虎口有道浅疤,像被什么尖东西划的。
“我就爱记这些要没的东西。”
他把本子往回翻了两页,是街角裁缝铺的玻璃窗,里面我妈那台牡丹牌缝纫机正支着半条蓝布裙,针还别在布角上。
“上周画的,昨天路过时,己经拆成平地了。”
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酸意顺着血管往眼眶里涌。
那裙子是我妈没做完的。
她总在缝纫机前踩着踏板,咔嗒咔嗒声里跟我说:“等晚晚长到一米六,腰能撑起松紧带了,妈就把这裙子缝好。”
我没多想,伸手就去抢速写本,指甲刮过他手背时,俩人都跟被扎了似的缩回手。
他手背上那道疤突然清晰起来,白森森的,像只没展开翅膀的蝴蝶 —— 竟和我右肘那道烫伤疤有点像,都是弯弯绕绕的形状。
拆迁队的喇叭在远处喊,“抓紧清场” 的声音裹着雨声砸过来。
他把速写本塞进帆布包,拉链头磕在包上的金属扣,叮地响了声。
“我叫陈屹,搞建筑测绘的。”
他从包里摸出个透明自封袋,递过来时我才发现,是我刚才掉的铜纽扣,“捡着了,给你。”
指尖碰到他手心时,蹭到片硬茧。
突然就想起我妈踩缝纫机的样子,她右脚的前掌总磨出层厚茧,我以前总好奇地摸,说像块小石子。
可陈屹手心的茧也是这样,硬邦邦的,却带着点体温,透过薄薄的塑料袋渗过来。
老槐树突然抖了抖枝桠,一阵积雨落下来,打在我们头上。
片嫩得发绿的叶子飘到他帆布包上,停在磨白的帆布纹里。
我盯着那叶子发愣,我妈以前总说:“草木比人实在,疼了就掉叶,高兴了就开花。”
刚想把这话告诉他,抬头时他己经朝挖掘机那边走了。
背影在灰雾里忽明忽暗,工装裤的裤脚沾着泥,倒真像他画里没干透的炭笔画,风一吹就能淡下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