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钱买棺材，只能用殓尸房里最干净的一张草席，将师傅瘦小的身躯紧紧包裹。
每一个动作，他都做得格外仔细，格外缓慢，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走得慢一些，让那个唯一会对他笑、会骂他笨、会偷偷给他塞肉包子的老人，晚一点被这冰冷的黑暗彻底吞没。
殓尸房的石门“哐当”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一股带着酒气的风灌了进来，吹得墙角的油灯火苗一阵狂跳。
“哟，小辰子，还在这哭丧呢？”
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堵在门口，来人叫赵虎，大理寺的老油条，也是这殓尸房里除了丁云鹏外资历最老的捞尸人。
他一脸横肉，鹰钩鼻，仗着自己后天巅峰的武道修为，平日里作威作福，没少欺负苏正辰师徒。
苏正辰没有起身，只是默默地将草席的最后一角掖好，挡住了师傅安详却苍白的面容。
赵虎身后还跟着两个帮闲，三人脸上都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丁老头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省得天天占着个位置，半死不活的，晦气。”
赵虎撇着嘴，一口浓痰吐在离苏正辰不远的地上。
“别磨蹭了，起来干活！”
他朝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嘿咻一声，合力将一具沉重无比的尸体拖了进来，重重地丢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砰！”
整个殓尸房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沉。
苏正辰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那是一具魁梧到不像话的武将尸体，即便己经死去，虬结的肌肉依然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身上穿着残破的铁甲，甲叶上布满刀痕剑孔，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不甘与暴戾。
最可怕的，是尸体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
那股气息阴冷、暴虐，像无数根钢针，扎得苏正-辰皮肤生疼，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绝世凶兽死死盯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是西城大营送来的，叫张猛，一个犯了军法的裨将，宗师初阶的修为。”
赵虎用脚尖踢了踢尸体的铁靴，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上面发话了，一天之内，必须处理干净，入土为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正辰，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也让你师傅在天之灵看看，他教出来的徒弟，是不是个废物。”
宗师武者的尸体！
煞气护体，筋骨坚如铁石，寻常刀斧难伤分毫。
别说一天，就是三天，以苏正辰过去的经验和手段，也休想处理干净。
这是***裸的刁难。
苏正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慢慢站起身，垂着头，声音嘶哑。
“虎哥，这尸体煞气太重，我一个人……你一个人怎么了？”
赵虎眼睛一瞪，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拍在苏正辰的肩膀上，一股大力传来，压得他身形一矮。
“丁老头活着的时候，你就是个跟屁虫。
现在他死了，你还想偷懒不成？
告诉你，从今天起，这殓尸房的规矩，我赵虎说了算！”
“干不好，就给我滚蛋！”
赵虎说完，带着两个跟班，大笑着扬长而去。
石门“砰”地一声关上，殓尸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苏正辰，一具冰冷的师傅遗体，和一具散发着恐怖煞气的宗师尸体。
屈辱和愤怒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可师父的话，却又在耳边回响。
“藏锋则无敌，隐智则保身……”苏正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情绪压下。
他不能冲动。
赵虎只是个麻烦，但还不足以致命。
然而，就在他心绪稍稍平复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猛地炸了起来。
一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仿佛从虚空中投来，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又缓缓移到了那具武将尸体上。
这感觉，比赵虎的威胁可怕百倍！
苏正辰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转动眼球，只是用余光飞快地扫过西周。
视线来自外面！
殓尸房只有一个小小的、高悬的窗户，用来透气。
那道视线，就来自那里！
有人在监视！
而且，监视的目标，绝对是这具叫张猛的尸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正辰心中升起：赵虎的刁难，或许不只是刁难那么简单。
他可能只是个被人利用的蠢货，真正的杀机，隐藏在暗处。
怎么办？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眼前这具宗师尸体，此刻不再是难以处理的麻烦，而是一个能瞬间引爆杀机的炸药桶。
可偏偏在这时，他丹田深处，那刚刚与骨戒建立联系的《尸魔功》，竟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强烈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望，疯狂地滋生。
饿！
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攫住了他的心神。
眼前的宗师尸体，在功法的感应中，不再是危险，而是一席丰盛到极致的饕餮盛宴！
那浓烈的煞气，是开胃的烈酒。
那磅礴的死气和凝固的血，是主菜的浓汤。
那残存的宗师修为，是饭后的甜点！
吞了他！
吞噬了他！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脑海中尖啸。
苏正-辰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那具尸体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死死地吸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不行，必须处理。
无论是为了应付赵虎，还是为了打消暗中监视者的疑虑，他都必须立刻开始工作。
他拿起净身的布巾和水盆，一步步，艰难地走向那具尸体。
越是靠近，那股扑面而来的煞气就越是猛烈，而体内的《尸魔功》就越是雀跃。
终于，他走到了尸体旁。
那道冰冷的视线，也仿佛变得更加锐利，几乎要刺穿他的皮肉。
苏正辰颤抖着伸出手，将浸湿的布巾，按在了张猛那冰冷僵硬、布满伤痕的胸膛上。
指尖与尸体皮肤接触的刹那。
尸魔功自动运转起来！
“嗡——”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闪电般窜入体内。
那不是尸体的温度，而是一股精纯至极的能量！
《尸魔功》像是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一亮！
苏正辰的身体猛地一震，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仅仅是逸散出的一丝气息，就如此“美味”。
若是将整具尸体吞噬炼化……他不敢想下去。
师傅的告诫和功法的诱惑，像两头猛兽，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撕咬。
藏锋？
还是……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