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日宴的华彩乐章，终究在夜幕低垂时缓缓落下帷幕。
宾客散尽，栖月山庄恢复了它往日的宁静，只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玫瑰与铃兰幽香，以及满园璀璨灯火，无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盛况。
季老夫人抱着玩累了、早已在奶奶温暖怀抱里沉沉睡去的清月，在众人簇拥下回到主宅。
小公主粉雕玉琢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宴会红晕，长睫如蝶翼般安静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得香甜安稳。
季笃行小心地从母亲怀里接过女儿，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女儿光洁的小额头，感受着那温软细嫩的触感，心底一片满足的柔软。
“爸，妈，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月宝有我和宁儿看着。”他低声对二老说。
季老爷子看着儿子怀里睡得毫无防备的小孙女，威严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宠溺，他摆摆手：“不急，再看看我的小乖乖。”
他粗糙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拂过清月细软的胎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季老夫人也舍不得走，目光胶着在孙女身上，喃喃道：“今天月宝抓了那朵铃兰，可把我的心都抓化了……真是个小可人儿……”
云意宁依偎在丈夫身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只觉得满心满眼的幸福都要溢出来。
她伸手轻轻握住女儿一只蜷缩的小拳头，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传递到指尖。
一家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婴儿房里待了许久，直到管家轻声提醒该让月宝好好休息了，季家老夫妇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
“笃行，宁儿，月宝就交给你们了。”季老夫人临走前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妈。”云意宁温婉一笑。
夜渐深。
顶级安保系统无声运行，红外线扫描着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负责清月夜间护理的资深育婴师张姐和保姆李妈，就住在婴儿房隔壁相连的套间里，随时待命。
婴儿房内，恒温恒湿系统稳定工作，加湿器喷吐着安神的洋甘菊精油细雾。特制的沉香木婴儿床散发着宁神的幽香。
季笃行和云意宁在主卧，与婴儿房仅一墙之隔。
床头柜上，一个巴掌大的高清显示器，清晰地实时传送着婴儿房内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小小的身影裹在柔软的云丝被里，呼吸均匀，小胸脯微微起伏。
“笃行，你说月宝今天抓了铃兰，是什么意思呢？”云意宁靠在丈夫怀里，看着监控画面，轻声问。
季笃行搂紧妻子，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老爷子不是说了吗？纯洁幸福，生机勃勃。我觉得很好。我们的月宝，不需要被那些俗物定义。
她喜欢花，喜欢自然，这份纯粹的心性，比什么都珍贵。将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我们在，她永远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她自己喜欢的事。”
云意宁心中熨帖，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监控器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嗯。我只希望她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就在这极致的静谧中，那股冰冷粘稠的世界意识修正力，如同潜伏在暗影里的毒蛇，再次悄然蠕动。
它汲取了上次直接触碰神性本源的教训，这一次，它变得更加狡猾、更加隐蔽。
它不再试图直接扭曲现实去触碰清月，而是将目标对准了守护在隔壁套间的育婴师——张姐。
张姐是个经验丰富、性格稳重、对月宝极为用心的育婴师。
然而，是人就有弱点。
张姐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巨大的隐痛：她年幼的儿子，三年前因一场意外导致腿部神经受损，至今行走不便，昂贵的康复治疗费用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她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儿子最好的治疗机会。
这个秘密，她从未向雇主透露，也自认隐藏得很好。
此刻，熟睡中的张姐，眉头忽然紧紧蹙起。一股带着强烈暗示和扭曲力量的冰冷意念，如同最阴暗的梦魇，蛮横地侵入了她的梦境。
梦里，不再是温馨的家。她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医院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绝望地看着她，一遍遍虚弱地喊着：
“妈妈……腿好痛……治不好了……我们没钱了……”
场景陡然转换，变成了季家金碧辉煌的婴儿房。
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季清月，穿着华贵的公主裙，坐在堆满昂贵玩具的地毯上，冲着她天真无邪地笑，那笑容在扭曲的梦境里却显得格外刺眼。
一个充满蛊惑又冰冷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看啊……她拥有一切……健康、财富、万千宠爱……你的儿子呢？他只有痛苦和绝望……“
”只要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个短暂的混乱……“
”你的儿子就能得到最好的治疗，重新站起来奔跑……“
”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知道是你……是意外……只是意外……“
梦境与现实模糊了界限。张姐在睡梦中痛苦地挣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
世界意识的力量正疯狂地放大她内心的恐惧、愧疚和对儿子未来的绝望，同时用巨大的利益诱惑着她，扭曲着她的认知和道德底线。
隔壁婴儿房里，沉睡的清月似乎感应到了这股充满恶意的精神波动。
她眉心那点微不可察的金芒再次无声亮起，纯净的神性本能如同无形的涟漪，试图驱散这污秽的侵蚀，保护周围无辜的灵魂。
不过，世界意识这次学乖了。它狡猾地将力量完全附着在张姐自身强烈的情感波动上，如同附骨之疽。
清月的神性本能可以轻易净化外来的恶意攻击，却无法强行剥离一个凡人灵魂深处被恶意引导和放大的、源自自身的痛苦欲望。强行剥离，可能会直接摧毁张姐的精神。
小系统在虚空中急得数据流乱窜：啊啊啊！卑鄙！***！利用人类的弱点！月月的神格本能对这种“内生型”的污染效果有限！怎么办怎么办！
它疯狂调动数据库寻找解决方案。
清月纯净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倏然睁开，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她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的小嘴抿了抿。她感受到了那股纠缠在张姨精神上的阴冷，也“听”到了小系统的焦急。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试图用神力去强行干预。作为神明，她更懂得尊重凡人的意志和命运的轨迹。
她只是轻轻翻了个身，小脚丫无意识地蹬了一下柔软的被褥，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就是这一点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