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第一次看见那串数字时，正蹲在医院缴费处门口啃冷包子。塑料袋上的油浸透了指缝，
混着ICU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紧。
电子屏上滚动的费用明细像条不断拉长的蛇，母亲的名字嵌在数字中间，每跳一下，
他后颈的皮肤就莫名发烫。有人撞了他肩膀，力道不轻。陈默抬头，
看见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公文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张婴儿照片。
男人后颈浮着行淡金色的字：00:47:32，像手机计时器被按了暂停又突然启动，
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抱歉。”男人没回头，快步冲向电梯。陈默盯着他的背影，
看见他腕表的秒针像疯了似的转圈，每转一圈，后颈的数字就少一秒。电梯门合上的瞬间，
数字跳到00:45:19。“看啥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卖煎饼的大妈推着餐车停在旁边，铁鏊子上的面糊“滋啦”冒白烟。她往煎饼上磕鸡蛋，
手腕翻转间，陈默瞥见她额角浮着2103:59:59，“这叫‘时显’，
三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刚开始都以为是手机病毒染到身上了。”陈默猛地摸向自己后颈，
指尖只触到温热的皮肤。他环顾四周，
才发现整个走廊像被撒了把荧光粉——穿病号服的老太太胸前晃着73:21:05，
护士站的小姑娘发梢缠着1589:33:19，连扫地大爷推着的拖把杆上，
都缠着456:12:08的数字。“这些是……阳寿？”他声音发颤。“不全是。
”大妈用竹蜻蜓把煎饼卷起来，塑料袋摩擦声里混着她的叹息，“有整段的寿命，
也有零碎的时辰。你看那穿碎花裙的姑娘，”她朝药房门口努嘴，“她后颈的数字忽明忽暗，
那是刚典当过零散时间，记忆断了片儿呢。”穿碎花裙的姑娘正对着药盒发呆，
明明手里攥着处方单，却反复问药师：“我刚才说要什么来着？
”她后颈的数字是12960:03:17，突然跳成12960:00:00，
三分钟凭空消失了。“典当？”陈默攥紧兜里的缴费单，纸边被汗水浸得发皱，“能换钱？
”“能换的可多了去了。”大妈朝走廊尽头抬下巴，“看见那扇雕花玻璃门没？
上周刚开的‘恒时典当行’，换钱换命换健康，只要你有时间典当。
”玻璃门后亮着暖黄的灯，像旧时代的当铺。红木柜台擦得锃亮，映出天花板上的黄铜吊扇。
陈默推开门时，吊扇的转动声突然消失了，只有清晰的“滴答”声，
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柜台后坐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领口别着枚银质怀表，
表链缠在纤细的手腕上。她正在翻一本皮质账簿，钢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
和怀表滴答完美重合。“欢迎光临。”女人抬头，
她眼角的数字是100860:00:00，整整齐齐的十年，不多不少，“典当还是赎当？
”陈默喉结滚动了一下，把缴费单拍在柜台上：“我妈要做心脏搭桥，三十万。
”女人的目光落在单上的数字，睫毛颤了颤：“典当时间还是寿命？”“有区别？
”“时间是零散的，比如明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典当了，这段记忆就没了，
像被橡皮擦抹掉。”她用笔尖敲了敲账簿，“寿命是从阳寿里直接扣，
扣掉的是实打实的日子，连带着这段日子该有的经历，都会从命格里抽走。
”“三十万要多少？”“三个月寿命，或者六十个小时零散时间。”女人把账簿推过来，
“自己选。”陈默想起母亲昨晚攥着他的手说“不治了”时，
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的数字——12:05:37，只剩半天了。他咬碎了后槽牙：“寿命。
”女人从柜台下拿出个铜制天平，左边托盘里放着个绿色小瓶，右边是枚刻着齿轮的硬币。
她用银针刺破陈默的指尖，血珠滴进天平的瞬间，绿色液体少了一截，
瓶身标签上的“91天”变成了空白。“这是你的时契。”她递过一张泛黄的纸片，
上面用毛笔写着“陈默，典当三月阳寿，换纹银三十万”，末尾盖着个齿轮形状的朱印。
旁边还有张银行卡，“密码六个零。”陈默接过卡时，后颈突然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他冲到门口的穿衣镜前，看见行淡金色的字浮在皮肤表层：156:22:17。
一百五十六天。他的阳寿，只剩五个月了。缴费处的点钞机“哗啦啦”转着，
陈默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突然想起女人的话——扣掉的寿命，连带着经历都会抽走。
那他原本该有的五个月零三天里，会发生什么？是陪母亲散步，还是……看着她走？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陈默守在ICU外的折叠床上，总忍不住盯着来往的人看。
临床的张大爷后颈的数字是72:00:00，
他儿子每天来都要骂骂咧咧地说“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但每次骂完，
张大爷的数字就少十分钟。护工李姐总往母亲的吊瓶里兑点透明液体，
兑完后她发梢的数字就多半小时，而母亲的数字，会悄悄涨上五分钟。“李姐，这液体是啥？
”陈默拦住她时，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和……焦糖味。李姐慌忙把针管塞进兜里，
后颈的数字闪烁了一下：“没啥，就是维生素。”但她转身时，
陈默看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浅棕色的液体，瓶身上贴着“2小时”。
他跟着李姐到了楼梯间。她正把玻璃瓶递给卖煎饼的大妈，换回三张红色钞票。
大妈接过瓶子，小心翼翼地倒进保温桶，里面立刻飘出甜面酱的香味。“这是‘时间酱’。
”大妈见他盯着桶，索性掀开盖子，“刚收的零散时间，混在酱里，吃了能多活几分钟。
你看那些排队买煎饼的，多是住院的家属，图个心安。”排队的人群里，有个穿校服的男生，
后颈的数字是1008:00:00，却脸色惨白。他买了套煎饼，咬第一口时，
数字跳成1008:02:17，多了两分钟。“这也是典当行的规矩？”陈默问。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妈往煎饼上抹酱，动作熟练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恒时收时间给八折，我们散户收了加价卖，赚点差价。你看那对小情侣，”她朝走廊努嘴，
“刚吵完架，姑娘正典当当吵架的时间呢，一分钟换块巧克力。
”穿碎花裙的姑娘果然在和男朋友争执，眼泪掉得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把一张写着“15分钟”的时契递给大妈，换回块德芙。转身时，
她看男朋友的眼神突然变了，从愤怒变成茫然：“我刚才……是不是跟你生气了？
”男朋友愣住了，他后颈的数字里，刚好少了15分钟。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时间可以这么廉价，连争吵的痛苦，都能像垃圾一样典当了。那天晚上，
陈默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躺在恒时典当行的柜台上，穿旗袍的女人拿着剪刀，
正一点点剪他的影子。影子掉在地上，变成无数金色的数字，在瓷砖上滚来滚去，156，
155，154……每少一个数，他就觉得心脏被攥紧一分。他惊醒时，
发现自己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攥着张新的时契：“陈默，典当3小时记忆，
换止痛药。”可他明明记得，下午刚给母亲买过止痛药。陈默冲进恒时典当行时，
女人正在用放大镜看怀表的齿轮。“你来了。”她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你母亲昨晚疼得厉害，你潜意识里典当了三小时，换了特效止痛针。”“我没同意！
”陈默的拳头砸在柜台上，震得怀表跳了一下。“时契不需要清醒时的同意。
”女人把一段录像调出来，屏幕上，他眼神空洞地走进来，在时契上按了手印，
“人在极度疲惫或痛苦时，潜意识会替你做决定。这是规则。”陈默的指甲嵌进掌心，
血珠滴在柜台上，立刻被木头吸收了。“你们这是抢！”“是等价交换。”女人合上怀表，
滴答声戛然而止，“如果你不想被潜意识控制，可以做‘时役’，帮我们收集时间，
能换寿命。”她从抽屉里拿出枚铜制齿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