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一队铁甲骑兵踏碎朱雀大街的寂静,马蹄声惊飞了栖息在槐树上的乌鸦。
"王爷,叛军己攻破潼关!
"传令兵滚鞍下马时,额头上的血渍在灯笼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璘手中的青瓷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茶水溅在他杏黄色的蟒袍下摆,洇开一片深色痕迹,像极了正在地图上蔓延的叛军势力。
殿内十二盏鎏金宫灯突然齐齐暗了一瞬,侍立在侧的杨英慈看见丈夫眼中闪过她从未见过的惶恐。
"备马!
"王爷突然暴喝出声,腰间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哀鸣。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案上奏折,墨迹未干的《请诛宦官疏》飘落在杨英慈脚边。
杨英慈下意识护住隆起的小腹。
七个月的身孕让她行动迟缓,却还是踉跄着追到殿门处。
"王爷要去何处?
"她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住描金门框。
庭院里秋海棠开得正艳,那抹红色此刻却刺得她眼睛生疼。
李璘解下代表亲王身份的鱼袋扔给侍从,甚至没有回头看她。
"圣人己移驾凤翔,本王要即刻护驾。
"他说这话时,正将杨英慈陪嫁的羊脂玉扳指塞进袖袋——那是能调动王府暗卫的信物。
雨开始下了。
冰凉的雨丝飘进回廊,沾湿了杨英慈的云鬓。
她看着丈夫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噩梦:一只雏鹰从万丈悬崖坠落,而她拼命伸出的双手始终差了三寸。
当时枕边人还笑她孕期多思,此刻那笑声仿佛还在梁间回荡。
"娘娘..."贴身婢女青禾捧着狐裘过来,话音未落就被远处传来的轰隆声打断。
那是城门方向传来的爆炸声,震得檐角铜铃疯狂作响。
杨英慈的指甲陷入掌心。
她突然转身走向内室,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枚青铜令牌。
这是她兄长——那位战死在陇西的杨将军留下的遗物,令牌背面刻着"弘农"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
"传令下去,所有女眷即刻从密道撤离。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手指轻抚过令牌上的家族徽记,"先去终南山别院,再..."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不得不扶住屏风才能站稳。
檀木屏风上雕刻的百子图硌得她掌心生疼,那些嬉戏的婴孩面孔在摇晃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三更时分,当叛军的火把照亮长安城南的夜空时,王府三十余名女眷正沿着地下密道艰难前行。
杨英慈的罗袜早己被积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密道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答作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交织成诡异的韵律。
"娘娘,前面就是出口。
"老管家举着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但守密道的侍卫...都不见了。
"火光照亮了出口处凌乱的脚印和几滩尚未凝固的血迹。
杨英慈解下腕上的金镶玉手镯塞给老管家:"带她们去找杜将军旧部,就说...就说弘农杨氏求他兑现当年的承诺。
"当最后一名侍女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杨英慈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泥泞里。
腹中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她看见自己的血混着雨水在地上蜿蜒成一条红色小溪。
远处长安城的方向,冲天火光将夜空染成血色,恍惚间她似乎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与喊杀声重叠在一起。
"孩子..."她颤抖的手摸向怀中,却只触到那枚冰冷的青铜令牌。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净这人世间所有的罪恶与背叛。
杨英慈在失去意识前,恍惚看见一道白影穿过雨幕向她走来,衣袂翻飞间有莲花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