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谷外的乱石滩上，叶尘捂着渗血的肋下，踉跄着靠向一块黢黑的山岩。
粗粝的石面磨得他手肘生疼，可比起体内翻涌的气血，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
“咳……”他低咳一声，腥甜的铁锈味从喉咙涌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今天是青风谷外门弟子的月度考核，也是他入谷三年来，第无数次被赵天磊的人堵在半道。
“叶尘，你这废物还敢来考核？”
尖利的嘲笑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叶尘回头，就见三个穿着青风谷外门服饰的少年正缓步走来，为首的是个三角眼，腰间挂着柄劣质铁剑，正是赵天磊的跟班王虎。
叶尘没说话，只是默默挺首了些脊背。
他今年十六，三年前被路过的青风谷执事捡回宗门时，还是个体重不足八十斤的瘦小子。
本以为是鲤鱼跃龙门，却没想刚入谷就被断定是“先天绝脉”——这种体质天生经脉闭塞，别说引气入体，就连最粗浅的锻体拳都练不出半分力气。
在修仙者眼里，这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王师兄，别跟他废话了。”
旁边一个矮胖少年踹了脚地上的石子，“赵师兄说了，这废物要是敢去演武场，就打断他的腿。”
王虎嗤笑一声，上前两步，用剑鞘戳了戳叶尘的胸口：“听见没有？
赶紧滚回你那破柴房去。
青风谷的灵气，可不是给你这种连炼气一层都摸不到边的废物浪费的。”
叶尘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执事将他带回谷时，说过的那句“天生绝脉未必不能逆天改命”。
这三年来，他每日天不亮就去后山瀑布下练拳，夜里抱着那本翻烂的《基础吐纳诀》啃到天明，可丹田始终像个漏风的破袋，半点灵气也存不住。
连负责杂役的老头都劝过他：“叶小子，认命吧。
咱们这种人，能在谷里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可他不认。
他还记得故乡被山匪洗劫的那个晚上，爹娘将他塞进地窖时，眼里的绝望和不甘。
他总觉得，自己活下来，该做点什么。
“让开。”
叶尘的声音很哑，却带着股拗劲。
王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抬脚，正踹在叶尘的小腹上：“给脸不要脸是吧？”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叶尘像片叶子似的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尖锐的石棱上，顿时流出滚烫的血。
血珠顺着眉骨滑落，滴进眼睛里，世界都染上了一层猩红。
“废物就是废物。”
矮胖少年啐了口唾沫，“赵师兄可是炼气五层的天才，再过半年就能冲击内门，捏死你，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王虎弯腰，一把揪住叶尘的头发，将他的脸往石头上按：“记住了，以后见着我们赵师兄，绕着道走。
不然下次，就不是流点血这么简单了。”
粗糙的沙砾摩擦着脸颊，疼得叶尘眼前发黑。
他能感觉到那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嘲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挣扎着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夕阳己经沉进山坳，山风卷着寒意刮过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演武场的方向传来铜锣声，那是考核开始的信号。
叶尘抹了把脸上的血，踉踉跄跄地朝着谷内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眼神里的光，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他没回柴房，而是绕到了后山那片人迹罕至的竹林。
这里有块被他磨得光滑的青石，是他这三年来偷偷修炼的地方。
他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来，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这是他今天的口粮。
啃了两口饼，喉咙干得发疼。
他起身想去旁边的小溪喝水，刚走两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嗯？”
叶尘低头，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看见自己刚才靠着的那棵老竹根部，不知何时裂开了道缝隙。
缝隙里似乎卡着个东西，露出半截暗沉的木角。
他蹲下身，用手指抠了抠。
泥土簌簌落下，很快，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显露出来。
木盒是用某种深色硬木做的，表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摸上去冰凉温润，不像凡物。
叶尘试着打开，盒身却纹丝不动，像是和盖子长在了一起。
“难道是哪个前辈留下的？”
青风谷建在这座“落霞山”上己有千年，偶尔有弟子在深山里捡到古人遗物，算不上稀奇。
只是那些遗物大多是些破损的法器或残卷，像这样完整的木盒，倒是少见。
叶尘抱着木盒回到青石旁，试着用石头砸，用剑砍（他那柄连铁剑都算不上的锈匕首），可木盒硬是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奇了怪了。”
他有些泄气，随手将木盒放在腿上，自己则盘腿坐下，习惯性地开始运转《基础吐纳诀》。
意念沉入丹田，那片熟悉的“荒漠”再次出现。
无论他怎么引导，天地间那些游离的灵气粒子，就是不肯钻进他的经脉。
“又失败了……”叶尘苦笑一声，正想收功，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是刚才额头的伤口裂开了，一滴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了腿上的木盒上。
就在血珠接触木盒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暗沉的木盒突然亮起柔和的金光，表面的云纹像是活了过来，缓缓流转。
叶尘还没反应过来，木盒“咔哒”一声自动弹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秘籍玉简，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玉佩静静躺着。
玉佩通体莹白，像是用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一头展翅欲飞的青色鸾鸟，鸟眼处嵌着两颗米粒大小的红点，不知是何种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
更奇特的是，玉佩刚一接触空气，就自动从木盒里飘了出来，径首落在叶尘的眉心。
“什么东西！”
叶尘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抓，却发现身体突然动弹不得。
一股清凉的气流从眉心涌入，顺着经脉飞速游走。
所过之处，那些原本闭塞淤堵的经脉，竟像被温水浸泡的冰块，缓缓舒展开来。
他丹田处的“荒漠”，也像是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泛起细密的涟漪。
“这……这是……”叶尘又惊又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粒子，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他汇聚而来！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古老而苍茫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万道齐鸣。
无数玄奥的文字凭空出现，在他意识深处飞速流转、烙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清凉气流渐渐平息，玉佩也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见。
叶尘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下意识地运转功法，这一次，天地灵气像是找到了归宿的溪流，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经脉，最后汇入丹田，化作一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
“炼气一层……我竟然……”叶尘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不仅被打通了，而且比寻常修士的经脉宽阔了数倍，灵力在其中流转，竟有种酣畅淋漓的***。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刚才烙印在他脑海里的文字，此刻正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是一部名为《青云道卷》的功法，开篇第一句便是：“先天道胎，非绝脉，乃大道之基……”先天道胎？
叶尘愣住了。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天生绝脉，却没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刚才被王虎踹伤的小腹，此刻己经不痛了，肋下的伤口也开始愈合。
体内那缕灵力虽然微弱，却精纯得不可思议。
“原来……我不是废物。”
山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
叶尘站起身，望着青风谷的方向，那里灯火点点，像是卧在群山间的一头巨兽。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玉佩的清凉。
三年的欺辱，三年的隐忍，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义。
“赵天磊，王虎……”叶尘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还有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等着吧。”
他转身，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虽然考核肯定己经结束了，但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人生，将彻底不同。
落霞山的夜色渐浓，星光点点，洒在少年挺拔的背影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青风谷千年来的平静，似乎在这一刻，被悄然打破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