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危通知书病危通知书递来时，
我盯着“周国栋”三个字冷笑：“他二十五年前抛弃我们时，就该想到这天。
” 急诊医生李岩夺过笔塞我手里：“他是你爸！不签字他会死！
” 我签下名字甩他脸上：“现在满意了？李医生，道德绑架好玩吗？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像无数根针扎进鼻腔。李岩，
那个眉眼锋利的急诊医生，把一张薄薄的纸拍在我面前的金属椅上，
语气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病危通知书。周国栋，车祸，颅脑损伤，肝脾破裂，
必须立刻手术！你是他直系亲属，签字！”我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
视线死死钉在“周国栋”三个刺眼的黑字上。二十五年的恨意裹着记忆的碎片，
瞬间割开喉咙：“他抛弃我们母女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声音嘶哑，
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尖锐，“让他死！这是他欠我妈的！”“江晓！”李岩猛地拔高声音，
引来走廊零星目光。他一把抓起那支粘着血污的签字笔，强硬地塞进我僵硬的手指，
力气大得硌疼我的骨头，“他是你爸！一条命！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不签字，
他真会死在手术台上！”他眼底烧着医生对生命的焦灼，
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对我“冷血”的谴责。爸？这个字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心窝。
我看着他那张正义凛然的脸，看着他紧攥着我手腕、不容挣脱的力道，
一股被强行按头认命的暴怒猛地炸开！“好！好！我签！”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在那张决定生死的纸上，狠狠划下自己的名字——江晓。
每一笔都带着刀锋般的恨意，力透纸背！签完，我猛地将笔连同那张纸狠狠摔在李岩胸前！
纸张撞在他白大褂上，发出轻响，滑落在地。“签了！满意了？”我盯着他，眼眶赤红，
泪水在屈辱和愤怒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李医生，高高在上地审判别人，
道德绑架的滋味，好玩吗？”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李岩被我的动作和话语震住，
他低头看看滚落脚边的笔和通知书，又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紧抿着，弯腰捡起通知书，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里面有不认同，有无奈，
或许还有一丝被戳中的狼狈？他没再说话，转身大步冲向手术室，背影决绝。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我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塑料椅的棱角硌得生疼。四周是嘈杂的脚步声、担架车轮的滚动声、家属压抑的哭泣。
我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冷，是恨，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还有…一种连自己都唾弃的、该死的恐惧。恐惧那个男人真的会死。
时间在消毒水味里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李岩走出来，
口罩拉到下巴，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额发被汗水浸湿。他径直走向我。
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术…暂时成功了。”他的声音沙哑，
“但还没脱离危险，送ICU了。”他顿了顿，看着瞬间脱力、脸色惨白的我，
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公式化的疏离：“命暂时保住了，但后续治疗和ICU费用很高。
你是家属，需要尽快准备。”费用。这两个字像重锤砸下。我刚毕业，微薄的薪水勉强糊口，
哪来的钱填这个无底洞？“我没钱。”我抬起头，声音干涩，带着破罐破摔的冷漠，
“你们救活了，就通知他那些债主来付医药费吧。”“债主？”李岩眉头紧锁，
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不然呢？”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以为他为什么开出租开到半夜？为什么出车祸？追债的逼的呗！”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压的怨毒找到了出口，“他活着就是台赚钱机器，死了倒干净！”李岩的脸色变了变，
眼神里的谴责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凝重。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递给我一张缴费单：“先去办手续，能交多少交多少。ICU那边需要人。
”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医生的权威。2 外的长椅接下来的日子，
我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安了家。刺鼻的味道，冰冷的灯光，
仪器的嗡鸣，家属绝望的低泣…构成我全部的世界。李岩偶尔会从ICU出来，
例行公事般通报周国栋的情况：颅内压降了，肺部感染了，
肾脏指标异常了…他的语气始终是职业性的冷静，只是在说到费用时，
会若有若无地扫过我憔悴的脸。“今天又欠费了。”他把新的缴费单递给我，
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让我眼前发黑。“医院有规定，欠费太多会停一些非紧急用药。
”他的话像钝刀子割肉。我攥着缴费单，指节发白。积蓄早已掏空，能借的同事借遍了，
杯水车薪。屈辱感和巨大的压力像巨石压在胸口。“知道了。”我声音沙哑，避开他的目光。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我…可以先帮你垫一部分。”声音有些生硬。我猛地抬头看他，
撞进他深潭似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责任感？
或者是对生命的坚持？“不需要。”我硬邦邦地拒绝，心却被这突兀的善意刺了一下，
泛起酸涩的涟漪，“李医生管好病人就行，我的事不劳费心。”他眉头蹙得更紧，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
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几天后一个深夜，周国栋短暂清醒了一次。
我隔着ICU厚重的玻璃，看着他浑身插满管子，像一具破碎的玩偶。
李岩穿着无菌服在里面，俯身凑近他耳边说着什么。周国栋艰难地转动浑浊的眼球，
透过玻璃，对上了我的视线。那眼神…没有怨恨，没有祈求，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重的悲凉。他的嘴唇艰难地嚅动了几下，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渗入鬓角花白的发丝里。
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闷痛。恨意依旧汹涌，
却混进了一丝陌生的、让我恐慌的酸楚。李岩出来时，脸色异常凝重。“他认出你了。
情绪很激动，血压飙升，差点出事。”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他…想跟你说话，
但说不出来。”我别开脸，盯着脚下冰冷的地砖，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
3 出租屋的秘密钱的压力越来越大。催费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
拿着李岩给我的地址钥匙，踏进了周国栋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破旧筒子楼的出租屋。门一开，
一股混杂着霉味、劣质烟草和汗馊气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屋子小得可怜，
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张油腻的桌子，一个掉漆的衣柜。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
墙角堆着空酒瓶和方便面盒子。这就是那个抛弃我们母女、活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真正的栖身之所？巨大的荒谬感让我想笑，眼眶却阵阵发酸。我强忍着不适开始翻找。
不是为了值钱东西，只想看看有没有存折、银行卡，或者能证明他社会关系的线索，
或许能找到愿意管他的人。
抽屉里只有零散的毛票、几盒廉价止痛药、一本卷了边的出租车从业资格证。
衣柜里是几件洗得发白、散发着汗味的工装。就在我几乎绝望时，
目光落在床上那床又硬又薄的破旧棉絮上。鬼使神差地，我伸手进去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缝在棉絮的夹层里！我用力一扯！
嗤啦——棉絮破裂。一个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的小包掉了出来。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
我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油腻的塑料袋。里面没有钱。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边缘磨损、已经泛黄卷曲的定期存单。金额：五万八千块。
存款日期：2000年7月15日。而受益人一栏，用褪色的蓝黑墨水，
清晰地写着我的小名——“囡囡”。
2000年7月15日…这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脑海！是我妈…下葬后的第二天！
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僵硬地拿起另一样东西——一张同样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笑容温婉。照片背面，
是几行歪歪扭扭、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字： “囡囡，爸对不起你们娘俩。
爸不是人，爸没脸见你。好好长大，钱留着念书。爸…赎罪。”字迹颤抖得厉害，
最后一个“罪”字，墨迹被晕开了一大片，像一滴干涸了二十多年的泪。轰——！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恨意构筑的坚固堡垒，被这两张薄薄的纸片瞬间击得粉碎！
二十五年来坚信不疑的“抛弃”真相，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又悲凉的另一个面目！
“赎罪…？”我喃喃着，指尖抚过那晕开的墨迹，冰冷的触感却灼得生疼。
巨大的冲击让我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吱呀作响的铁架床。
存单和照片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
却只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不是委屈，不是愤怒，
是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信仰崩塌后的茫然和尖锐的痛楚。赎罪？用这五万八千块？
用这二十五年像阴沟老鼠一样活着？那妈妈呢？妈妈到死都攥着他的照片，念着他的名字！
她受的苦，流的泪，谁来赎？！手机在死寂的出租屋里突兀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