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上京，紫宸殿。

琉璃灯火璀璨如昼，殿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满朝文武，推杯换盏，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崇敬。

而这一切光环的中心，是我，大周镇国大将军，林渊。

就在三月前，我率领三十万大军，于北境雪原大破匈奴王庭，斩王首，俘王族，一战定北疆百年安宁。

今日，便是陛下为我设下的庆功国宴。

我身披玄甲，端坐于百官之首，目光越过舞动的宫娥，望向那高踞于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大周女帝，萧青鸾。

她今日凤冠霞帔，容光照人，那双曾与我在军帐中彻夜共议军情的明眸，此刻充满了帝王的威仪与深邃。

三年前，先帝驾崩，诸王作乱。是她，以公主之身，于危局中振臂一呼。也是我，率领林家军，为她荡平叛逆，斩尽荆棘，亲手将她扶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宝座。

我曾对她许诺：臣在，国在。

她曾对我言道：有卿在，朕，心安。

君臣相得，莫过于此。

“镇国大将军，林渊。”

御座之上，萧青鸾的声音清冷而威严，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喧嚣。

我立刻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臣在！”

“平身。”她抬了抬手，目光落在我身上，久久没有移开。那目光，很复杂，有欣赏，有感慨，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悲悯。

“林爱卿，你为我大周立下不世之功，朕，该如何赏你？”

我朗声道：“为陛下分忧，为万民守土，是臣之本分，不敢求赏。”

“好一个不敢求赏。”萧青鸾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她缓缓站起身，亲自端起案前的一只鎏金酒壶，走下御阶。

满朝文武，皆屏息凝神。

陛下亲自行至臣前，亲手为臣斟酒，这是何等的旷世荣宠！

我心中亦是热血沸腾，只觉此生不负。

她走到我的面前，那熟悉的、带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我的鼻尖。她提起酒壶，为我面前那只白玉酒杯，斟满了清冽的美酒。

“林爱卿，”她将酒杯递到我面前，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这杯酒，是朕……亲自为你酿的。”

“谢陛下！”我双手接过，心中激荡。

“喝了它。”她看着我，眼神里那丝我看不懂的悲悯，越来越浓，“喝了它，你与朕，君臣缘尽。”

我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

君臣缘尽？

这是何意？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是错觉吗？

“陛下……”

“喝吧。”她打断了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对她深入骨髓的信任，还是让我压下了一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这或许只是陛下的一句戏言。

我仰起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并不辛辣，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香。

然而，就在酒液滑入腹中的瞬间，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绞碎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

“噗——”

我一口黑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光洁如镜的金砖。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我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看向她。

“为……为什么？”我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大殿之内，早已乱作一团。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萧青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我只是她脚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她身后，丞相魏忠嘴角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的冷笑。

我看到了满朝文武，那惊恐、同情、幸灾乐祸的，种种嘴脸。

功高盖主……鸟尽弓藏……

原来，史书上那些冰冷的字眼，竟是如此的……滚烫。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视线里，她那张绝美的、曾令我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脸，渐渐变成了一团扭曲的光影。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似乎听到了她最后的低语，轻得像一声叹息。

“林渊，别怪朕。”

“黄泉路上，别忘了，你我……君臣一场。”

……

好痛。

头痛欲裂。

我是在地府吗？

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阴曹地府，而是一片……无比华丽的、绣着金龙的明黄色纱帐。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属于萧青鸾寝宫的龙涎香。

我……没死？

我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没有玄甲，没有伤口。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丝滑的、半透明的……睡袍？

而我的身体，也变得……不对劲。

这双手，纤细白皙，指节分明，美得像一件艺术品。但这绝不是我那双布满老茧、充满力量的手！

这具身体，瘦弱，白皙，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阴柔之气。

这根本不是我的身体！

就在我惊骇欲绝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醒了？”

我猛地抬头。

只见不远处的软榻上，萧青鸾正穿着一身宽松的凤纹睡袍，斜倚在那里。她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厌恶，有鄙夷，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困惑。

“慕容曦，”她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你好大的胆子。朕将你打入冷宫，你竟敢……爬上朕的龙床？”

慕容曦？

那个仗着有几分姿色，恃宠而骄，甚至妄图干预朝政，最终被萧青鸾一怒之下打入冷宫的……男宠？

我……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这个我生前最看不起的、只会以色侍人的废物身上？

而且，还是在杀了我的女帝的……寝宫龙床上？

荒谬！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最歹毒的玩笑！

“怎么，吓傻了？”萧青鸾见我不说话，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让朕回心转意？”

“朕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她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强大的帝王威压，让我这具柔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这张脸，朕已经看腻了。”

她走到床边，伸出冰冷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她对视。

“朕现在，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杀了我的仇人，就在眼前。而我，却成了她最厌恶的玩物。

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像火山一样在我心中爆发。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狠狠地向她那张绝美的脸……挥了过去！

我，镇国战神林渊，宁死，不受此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