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前传·莲烬
没有了活蹦乱跳的小公主,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身子软得像片被狂风揉碎的荷叶,倒在魔族人泛着黑气的利爪下。
那些人说她不肯联姻,是“不识抬举的人族贱种”。
就连她的子民也因此丧命,这正好成为了魔族噬杀的借口,整个岚古国尸横遍野,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比冬日冰裂还要刺耳。
我的根须浸在温热的血里,突然就懂了什么叫“恨”。
月光穿过祠堂的破窗,照在妤蒽睁着的眼睛上。
我拼命往她身边爬,像她以前教我的那样汲取月华——可这次,不是为了开花,是为了化形。
骨头缝里像有火在烧,绿莹莹的光从根茎往上窜,等我能站起来时,己变成个穿素白裙的小姑娘,头发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珠。
魔族的人走前留下一句:“这小妖崽子,倒省了咱们动手。”
我没哭,只是捡起妤蒽掉在地上的木梳,梳齿上还缠着她的长发。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夜凉透了。
我对着妤蒽的尸身磕了三个头,额头碰着带血的青砖,心里有个声音说:泠枝,你得活下去,活到能把他们的骨头碾碎的那天。
我找到清玄上仙时,正下着大雪。
他住在九嶷山的悬棺崖,洞口结着千年不化的冰。
我在洞外跪了三天,雪没到腰间,指尖冻得发紫,可只要想到妤蒽睁着的眼睛,就觉得这点冷算不得什么。
“小莲花,你求的是仙法,还是复仇?”
上仙的声音像古潭水,没什么波澜。
“我求他们死。”
我抬头看他,睫毛上挂着冰碴,“用他们的血,给妤蒽洗干净骨头缝里的脏东西。”
清玄上仙没再说话,只挥袖引我进洞。
往后十年,我就在悬棺崖的寒潭里练剑。
潭水比忘川水还冷,每挥出一剑,水面就结一层冰。
上仙说我的本体是极寒之莲,若要速成,需以心头血养剑。
我没犹豫,咬破舌尖往剑穗上滴血,那柄“挽月”剑便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像妤蒽最喜欢的桃花色。
十年里,我没见过一次花开。
春天来的时候,别的弟子去看山桃,我就在潭边练“莲华九式”,剑风扫过,潭面浮起层层莲影。
上仙说我戾气太重,仙根要被恨火烧毁,可我不在乎。
夜里对着月亮练剑时,总能看见妤蒽的影子,她还穿着那件水绿的襦裙,对我笑说:“泠枝,慢些练,别伤了手。”
等我能一剑劈开寒潭中央的万年玄冰时,上仙叹了口气:“去吧,记得回来看看这潭水。”
我知道他是怕我回不来。
临走前,我把“挽月”剑在寒潭里浸了最后一次,剑身上凝出的冰花,像极了妤蒽死那天夜里的霜。
魔族的老巢在幽冥渊,到处是啃食生魂的黑鸦。
我去的时候,正好是他们庆祝“联姻大捷”的日子,大殿里摆满了血色的酒,那个杀害妤蒽的魔族的主谋坐在首位而动手的祭司在一旁谄媚的倒酒,手里把玩着一枚玉净瓶的碎片——是我当年掉在祠堂里的。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也敢闯我幽冥渊?”
他看见我时,眼里满是轻蔑。
我没说话,“挽月”剑出鞘的声音,比十年前寒潭破冰时还要响。
剑风裹着寒气扫过去,殿里的烛火瞬间灭了一半。
魔族众人涌上来,我用“莲华九式”一一劈开,剑穗上的心头血越燃越旺,每斩落一个魔,地上就开出一朵冰莲,花瓣锋利如刀。
魔君终于认真起来,他的法术像蛛网一样缠过来,我胳膊上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滴在地上,竟开出了真正的莲花——是妤蒽养我时,我偷偷攒下的莲籽化的形。
那一刻,我好像听见妤蒽在我耳边说:“泠枝,别回头。”
“你害死妤蒽的时候,可知道她救过多少像我这样的小妖?”
我咬着牙,把所有灵力灌进剑里,“今天,我就用你的心,给她做灯油!”
最后的杀招是“莲烬”,上仙说这招用完,仙妖之体都会化为灰烬。
我看着魔君惊恐的脸,像极了当年他看妤蒽时的残忍。
剑光闪过,血色和冰蓝交织成一片,我感觉身体在一点点碎掉,像被风吹散的莲瓣。
倒下的瞬间,我看见妤蒽向我伸出手,她的衣服上没有血了,还是当年水绿的颜色。
她身后是镜渊湖的莲池,每一朵莲花都开得正好。
我想对她说“我报仇了”,可话没出口,就化作了一缕青烟,混着幽冥渊的风,飘向有月光的地方。
后来听路过的散仙说,幽冥渊的中心那天炸开一朵巨大的冰莲,花瓣落了整整三天,把魔族的老巢都冻成了水晶坟。
只是再没人见过那个叫泠枝的莲花妖,只当是哪个仙门弟子舍身成仁的传说。
也好。
妤蒽,你的恩情我还了,可是我们却再也无法相见了。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也想活的精彩些,至少活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