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在垂丝海棠上的雀群扑棱棱惊起，粉白花瓣如雪纷扬，楚明曦按在琴弦上的指尖骤然收紧，一声刺耳的泛音刺破空气。
焦尾琴发出不甘的嗡鸣，似在为即将打破的宁静哀鸣。
"圣旨到——"尖锐的嗓音如利刃划开寂静，鎏金云纹的仪仗队穿过垂花门。
领头的太监挥了挥镶玉拂尘，明黄伞盖下的圣旨折射着冷光。
楚家众人跌跌撞撞涌入院落，萧氏踉跄着扶住女儿的手臂，翡翠护甲在楚明曦手背上压出西道青白痕迹。
这位向来端庄的妇人，此刻鬓边的珍珠步摇正随着颤抖的身躯轻轻晃动，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惶。
楚明曦垂眸跪下时，瞥见母亲月白色裙裾下露出的玄色裙摆——那是守孝时才穿的素服。
晨露浸透襦裙，凉意顺着膝盖往上攀爬，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楚氏明曦，温婉贤淑，德才兼备，今特赐为太子侧妃......"宣旨太监拖长的尾音里，楚明玥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楚明璃的绢花无声落在青石缝中，那朵精心制作的绢花，此刻显得那样脆弱无助。
金册递到眼前时，楚明曦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冰凉的触感透过鲛绡手套传来，封皮上盘绕的金线龙纹硌得掌心发麻。
她余光瞥见母亲萧氏的指尖在袖中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着青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还不谢恩？
"太子府嬷嬷的铜烟杆重重敲在青石板上，玄色织金裙摆扫过楚明曦的鞋面。
嬷嬷故意踩着她曳地的裙裾，鎏金护甲划过金册边缘："侧妃娘娘往后可得守好本分，莫要学那攀高枝的莺燕。
"嬷嬷眼角的细纹里藏着轻蔑，语气中满是威胁。
暗纹袖口滑落的瞬间，楚明曦瞳孔微缩——朱砂痣呈三瓣梅状，与半月前出现在太子书房密信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惊涛，声音却依旧清冷："嬷嬷教诲，明曦铭记于心。
"叩首时，发间玉簪擦过地砖，在晨光中划出一道细碎的寒芒，仿佛是她无声的反抗。
楚明玥突然上前半步，靴底碾碎落花的声响惊得众人侧目。
她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发抖，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大姐她......"话语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玥儿！
"萧氏猛地转身，珠翠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向来端庄的面容布满寒霜，可楚明曦还是看见母亲藏在袖中的手，正偷偷将半块带血的帕子塞进腰带。
那抹血迹，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刺痛了楚明曦的心。
宣旨队伍离去许久，楚府仍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楚明璃突然蹲下捡起绢花，沾着泥土的花瓣让她眼眶发红："大姐要做太子妃了，以后是不是不能天天一起写字了？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舍与担忧。
楚明曦伸手替小妹拂去发间草屑，触及冰凉的耳垂时，才惊觉自己的指尖也在发颤。
她望向远处渐渐消散的仪仗队烟尘，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在灯下反复摩挲父亲遗留的兵符，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恍若困兽。
那一夜，母亲眼中的忧虑与无奈，此刻又浮现在楚明曦的眼前。
"都散了吧。
"萧氏强撑着挺首腰板，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
楚明薇眼疾手快扶住母亲，药箱里的瓷瓶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母亲的心悸症又犯了？
我这就去煎药。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与焦急。
楚明玥突然将长剑重重插入地面，青石溅起的碎屑划破她的手背。
鲜血滴在青砖缝隙中，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凭什么？
大姐又不是供人摆弄的傀儡！
"她的怒吼中，饱含着对命运的抗争。
"住口！
"萧氏的声音带着她从未有过的尖锐，"这是圣旨！
"她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住的唇角渗出点点猩红，"当年你父亲......"话音戛然而止，只余粗重的喘息在空气中回荡。
那未说完的话语，仿佛隐藏着一个沉重的秘密。
楚明曦弯腰拾起金册，封面上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
她望着姐妹们各异的神色，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血渍浸透了她的衣袖："曦儿，楚家的女儿，要像青松......"父亲的遗言，此刻在她耳边响起，给予她力量与勇气。
晨雾不知何时散尽，阳光首首照在金册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明曦将册子抱在怀中，转身时裙裾扫落石桌上的兰花宣纸。
墨汁未干的花瓣在风中翻飞，最终落在楚明玥染血的剑刃旁。
那飘落的宣纸，仿佛预示着楚家即将面临的风雨，而她们，只能勇敢地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