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谎幕（三）
他微微松开怀抱，低头看着妹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沾着泪痕的小脸，声音依旧温软，“哥哥买了早餐，是你喜欢的肠粉，还有热豆浆。”
林拒霜吸了吸鼻子，红肿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越过哥哥的肩膀，投向卧室门口。
客厅里飘来一阵淡淡的米浆香气和酱油的鲜咸味道，勾得空荡荡的胃一阵轻鸣。
“我……”她小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怎么……首接回来了？”
她努力回忆着。
记忆的最后是巷子尽头冰冷的高墙，那个诡异男人逼近的阴影，眼中撕裂世界的灼痛和疯狂线条……然后呢？
一片混乱的黑暗，嘴里残留的、异常温暖的甜味，还有……眼皮上微凉的触感。
再然后，就是在这里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
那个模糊的身影呢？
那个棒棒糖呢？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林景和闻言，微微歪了歪头，浅金色的发丝滑过光洁的额角。
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清浅、带着点无奈和宠溺的弧度，黄绿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你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点微微的笑意，“这里是你家呀，小傻瓜。”
他顿了顿，伸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掉林拒霜脸颊上残留的一点泪痕和灰印：“是警察叔叔把你送回来的。”
“警察……叔叔？”
林拒霜懵懂地重复，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警察？
她完全不记得有警察出现。
“嗯。”
林景和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们打电话给我，说在路边发现你睡着了，就把你送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林拒霜的肩膀让她坐好，自己则站起身。
那清瘦的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但姿态从容。
他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兄长的调侃，冲淡了之前的凝重。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霜霜。
怎么能首接在路边就睡着呢？
多危险啊，万一着凉或者被坏人带走了怎么办？”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的担忧真切，“快起来洗漱，肠粉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厨房。
林拒霜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哥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警察？
路边睡着？
被送回来？
哥哥的话语清晰、温和，逻辑也似乎……说得通。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巷子深处的冰冷和恐惧是如此真实，嘴里残留的甜味仿佛还在舌尖……但哥哥那理所当然的态度，那清澈见底的眼神，又让她心底那点微弱的疑虑迅速蒸发了。
也许是吓坏了，做了个噩梦？
梦里分不清了？
她甩甩还有些昏沉的小脑袋，掀开被子跳下床。
脚踩在温暖的木地板上，客厅传来的食物香气越发清晰诱人。
她迈开步子，朝着那香气和哥哥的方向跑去。
夕阳的余温还未完全散去，给放学后的小区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林拒霜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跟在小葵后面。
小葵那浅亚麻色卷发在晚风里蓬松地跳动，像顶着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泛着暖融融的光晕。
小葵家永远弥漫着一种香甜温暖的气息。
两个小女孩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色彩斑斓的的积木堆在中间。
小葵焦糖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一块红色积木。
她永远在笑，咧着嘴，露出门牙间那条可爱的小缝，脸颊上几颗近乎透明的浅色雀斑也跟着笑容生动起来，整张小脸都在发光。
她动作麻利又带着点莽撞的可爱，纤细的小麦色手臂飞快地搭着城堡。
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小太阳，把整个角落都点亮了。
“霜霜！
快看我的塔楼！”
小葵兴奋地举起刚搭好的歪歪扭扭的“杰作”，雀斑随着笑容跳跃。
林拒霜也弯了弯嘴角，拿起一块蓝色的积木准备加固地基。
就在这时，小葵妈妈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笑容满面：“来，小建筑师们，补充点能量。”
盘子里是两块松软的蛋糕胚，上面抹着厚厚的雪白奶油，点缀着鲜红的草莓。
甜蜜的香气瞬间俘获了两个小女孩。
林拒霜小口小口地吃着，奶油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暖意暂时驱散了心底残留的一丝阴霾。
时间在积木的堆叠和蛋糕的香甜中溜走。
窗外天色渐渐染上更深的橘红。
林拒霜放下最后一块积木，背起了书包。
“要回家啦？”
小葵有些意犹未尽地抬头，焦糖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舍。
“嗯。”
林拒霜点点头，走到玄关换鞋。
小葵也趿拉着拖鞋跟了出来，站在门口送她。
林拒霜的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拧开。
她看着门外那条熟悉的，正被暮色温柔笼罩的小径，脚步迟疑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通往小巷的岔路口，虽然从这里根本看不见巷子入口。
“怎么了霜霜？”
小葵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的异样。
她凑近一步，歪着头，爆炸卷发蹭到了林拒霜的胳膊。
“你忘东西啦？”
林拒霜抿了抿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
面对小葵那双盛满关心的焦糖色眼睛，她无法撒谎。
“我……”她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有点……害怕。
一个人走。”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小葵一下，又低下头，“小葵，你……能不能送送我？
就送到我家楼下就行。”
“噗——”小葵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清脆的大笑声，露出那标志性的小牙缝。
“哈哈哈哈哈！
林拒霜！
你居然会害怕？”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看看外面！
天还没黑透呢！
路灯都快亮啦！”
她指着窗外渐次亮起的昏黄路灯。
又用力拍了拍林拒霜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小太阳般的能量，“怕什么嘛！
好啦好啦，我送你！
走！”
小葵二话不说，麻利地蹬上自己的小凉鞋，一把拉开门，率先蹦了出去，还回头朝林拒霜招招手：“快点呀！”
林拒霜心里一暖，赶紧跟了出去。
两个小女孩并肩走在傍晚的小区里，晚风带着花坛里植物的清新气息。
然而，越接近那个通往小巷的岔路口，林拒霜的心跳就越快。
当那个熟悉的、幽暗的巷口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走这边。”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小葵的手腕，拉着她转向了另一条更宽阔、路灯也更明亮的大路。
这条路要绕一个不小的弯，多花至少十分钟。
“诶？”
小葵被她拉得一个趔趄，疑惑地看着那条被放弃的近路，又看看林拒霜紧绷的侧脸。
“霜霜，走这边好远哦……为什么不走那边的小巷子？
快多了呀。”
她的焦糖色大眼睛里满是问号。
林拒霜只是抿着嘴，拉着小葵快步往前走，没有解释。
小葵看着她紧抿的嘴唇和低垂的眼帘，那股子活泼劲儿收敛了些。
虽然满心疑惑，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顺从地跟着她，迈着两条小细腿努力跟上林拒霜有些急促的步伐。
走了一段，远离了那个巷口，林拒霜的脚步才稍微放缓。
小葵侧过头，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忍不住小声问。
“霜霜，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嘛？
以前你自己回家，天再黑点也不怕的呀？
上次还看到你帮低年级的学弟赶跑抢他零食的大孩子呢！
胆子可大了！”
林拒霜沉默地走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上的塑料扣。
小葵的问题戳中了她的心事。
这听起来……太像胡言乱语了。
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迎着好友那纯粹、关切的目光，她最终只是艰难地咽下了冲到嘴边的话，低声说，“小葵……我改天再告诉你好吗？
现在……现在有点说不清楚。”
小葵眨巴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林拒霜几秒钟。
她似乎想从好友脸上找到答案，但最终，她只是咧开嘴，又露出了那个带着牙缝的灿烂笑容，伸出手，再次用力地、充满朋友间安慰意味地拍了拍林拒霜的肩膀。
“好吧！”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不过，”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狡黠，“下次再害怕，随时叫我！
我小葵大侠罩着你！”
说完，她又挺起小胸脯，做了个夸张的“我很厉害”的姿势。
林拒霜轻轻“嗯”了一声，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在越来越深的暮色和渐次亮起的温暖路灯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