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第十一天
罗小鹏和张建军正挤在那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前，电脑里面的小电影正播放的上头。
“这个是真的假的，真大啊。”
张建军指着屏幕，眼睛发亮，“老罗，你有这么大不…”话音未落，楼下宿管阿姨那极具穿透力、带着浓重杭普口音的大嗓门，如同防空警报般炸响，穿透了三层楼板，精准地轰进了215：“215——！！
罗小鹏——！！！
下来——！！！
有人找——！！！”
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八卦兴奋。
张建军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桌上的搪瓷缸碰翻。
“我靠！
阿姨这嗓门，不去唱美声可惜了！”
他拍着胸口，“老罗，找你的！
听这调调，有情况啊？”
他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捅罗小鹏。
“你自己看吧，这种都是小儿科。”
罗小鹏整理下裤子。
在床上拿了一件衬衣套在身上。
罗小鹏心里莫名烦躁，没好气地瞪了建军一眼：“一会别把子子孙孙搞的到处都是。
“他胡乱套上那双快磨破边的帆布鞋，匆匆跑下楼。
张建军想了想才明白什么意思，大叫一声：“靠，我现在就搞你床上。”
刚拐出阴凉的楼梯口，六月的热浪和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
罗小鹏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目光扫向宿舍楼门口那棵标志性的老梧桐树下。
树荫里站着一个女生。
淡黄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脚上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
她正低着头，用凉鞋尖百无聊赖地碾着地上的几只蚂蚁，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
罗小鹏心里咯噔一下。
这身影…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对不上号。
他认识的女生不多，整个班级不过才十多个女生，就是…一个模糊的名字在记忆边缘打转。
他迟疑地走近几步。
女生似乎察觉到动静，猛地抬起头。
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此刻却绷得紧紧的，柳眉倒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地刮向罗小鹏。
“你就是罗小鹏？”
声音清脆，但语气冷硬，带着审问的意味。
罗小鹏被这眼神看得有点发毛，更加确认自己不认识她：“我是。
你是哪位？
找我有事？”
他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快和公事公办的疏离。
“装！
还给我装傻充愣！”
女生像是被点燃的炮仗，音量陡然拔高，引得几个路过的男生侧目。
她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戳到罗小鹏的鼻子，“我是姚晓涵的室友！
王莉！”
姚晓涵！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罗小鹏的大脑！
尘封的记忆轰然打开——外语系那个总爱穿白裙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女生！
前世那场始于无聊、终于寒酸的暧昧！
自己重生后这十几天，别说找她，连她的QQ头像都没点开过一次！
完全把这个人、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
“晓涵脸皮薄，不好意思来找你这个‘大忙人’！
我替她来问问！”
王莉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罗小鹏！
你什么意思？！
晾着我们晓涵半个月！
QQ消息不回！
短信当没看见！
食堂路上碰见了，你倒好，头一低，装不认识，溜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
玩欲擒故纵啊？
这套路太老土了吧！”
罗小鹏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重生后的他，心态早己不是那个会因为女生一个眼神就心跳加速的毛头小子。
此刻他只觉得荒谬又麻烦，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不是…王莉同学，你听我解释，我最近真的在忙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试图组织语言，但总不能说“我忙着重生”吧？
“忙？”
王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忙着和机电系那几个‘狐朋狗友’鬼鬼祟祟是吧？
晓涵亲眼看见了！
你们几个凑在那里嘀嘀咕咕，指手画脚，一看就没干好事！”
王莉越说越气，胸脯起伏：“我们家晓涵多好的姑娘！
温柔漂亮，成绩又好！
追她的人能从三食堂排到图书馆门口！
上次学生会宣传部的刘明学长，追她的时候送的可是三百多块一盒的进口Godiva巧克力！
晓涵看都没看就还回去了！
人家那才叫诚意！
才叫喜欢！
你呢？”
她顿了顿，眼中充满了鄙夷，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两个字却像淬毒的针，清晰地扎进罗小鹏耳朵里：“渣男！”
这两个字如同响亮的耳光，抽得罗小鹏耳根发烫。
周围看热闹的男生更多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吹起了轻佻的口哨。
宿管阿姨那颗花白的脑袋从一楼值班室的窗户里探出来，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津津有味地捕捉着这场免费“情感大戏”。
“误会！
真的是天大的误会！”
罗小鹏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额头上冒出汗珠，只能徒劳地摆手，“我…我这就给晓涵打电话解释！
马上！”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解释？
晚了！”
王莉嗤笑一声，动作利落地从她那个小巧的帆布挎包里抽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
信封很普通，甚至边角有点卷了。
她看也没看，带着十足的厌恶和决绝，啪地一声，狠狠甩在罗小鹏的胸口！
信封撞在罗小鹏身上，然后轻飘飘地滑落在地。
在它落地前的瞬间，罗小鹏瞥见了从里面滑出的半截信纸——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点幼稚笔迹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那是他重生前，不，是前世那个傻乎乎的罗小鹏，在某个熄灯后的夜晚，趴在床上，借着充电台灯微弱的光，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甚至查了半本《情书大全》，才写出来的、充满了语法错误和肉麻比喻的“情书”！
此刻，它就那么***裸地、带着强烈的羞耻感，躺在宿舍楼门口人来人往的水泥地上，暴露在宿管阿姨的探照灯目光和围观男生暧昧的哄笑声中。
罗小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脚趾在鞋里尴尬地蜷缩，恨不得当场抠出个三室一厅钻进去。
重生后第一次，他感觉自己被前世那个愚蠢的自己狠狠背刺了。
王莉冷哼一声，像完成了一项重要使命，甩了甩马尾辫，转身踩着凉鞋哒哒哒地走了，留下罗小鹏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承受着西面八方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以及地上那封如同耻辱柱般的情书。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晃得他有些头晕。
地上那半截信纸上歪歪扭扭的“亲爱的晓涵”几个字，在无声地嘲笑着他重生的“完美开局”。
这是一段荷尔蒙作祟的暧昧，20来岁的年轻人荷尔蒙分泌过剩，对异性总是莫名的心动，会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当然更会很容易的喜欢上下一个人。
罗小鹏对姚晓涵只是喜欢而己，用这个西十来岁的灵魂去看待这件暧昧事情，其实连喜欢都算不上，最多算是精虫上脑，看着别人谈着甜甜的恋爱，自己也想尝一尝而己，仅此而己。
就像后世很多三十多岁没结婚的单身人士，偶尔会找一找人，但是这些也不是要结婚，只是寂寞或者需求而己。
现在碰到一个异性的方式比后世要少很多，所以更多人会找本校的，或者高中同学，或者寝室联谊之类的。
（校外咖啡厅的闹剧）下午，罗小鹏还是给姚晓涵发了短信："晓涵，对不起，最近确实有事。
方便校外咖啡厅聊聊吗？
六点。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呵呵。
"六点整，罗小鹏在"蓝湾"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坐立不安。
这家店前世是他和姚晓涵的"老地方"，一杯奶茶要15块，他每次都咬牙点最便宜的美式。
姚晓涵迟到了二十分钟。
当她踩着白色小皮鞋哒哒哒走进来时，罗小鹏差点没认出来——前世记忆里的清纯马尾变成了微卷的披肩发，白色连衣裙换成了露肩的淡紫色上衣，连走路姿势都多了几分刻意。
"长话短说。
"姚晓涵没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莉去找你，不是我让的。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当然不好。
"姚晓涵打断他，从新款Hello Kitty钱包里抽出两张十块，"上次你请我喝奶茶的钱，还你。
两清了。
"罗小鹏看着桌上皱巴巴的纸币，前世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就是在这家店，他红着脸说"以后天天请你喝奶茶"，而姚晓涵笑着用吸管戳他手背说"那你可要努力赚钱哦"。
现在吸管变成了匕首。
"晓涵，其实我...""别叫我晓涵。
"她突然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刘明学长昨天在女生楼下摆蜡烛表白？
用的可是香奈儿香水！
你呢？
除了那封可笑的信，你给我什么了？
"罗小鹏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荒谬。
前世他怎么会为这种女生失眠三个月？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明天要和深圳那边确认的订单号。
"抱歉耽误你时间。
"他站起来，把纸币推回去，"奶茶我自愿请的。
祝你...和刘学长幸福。
"这句话不知哪里***了姚晓涵。
她猛地抓起钱包："你算什么东西！
追我的人多了！
学生会副主席、辩论队队长，哪个不比你强？
你连个社团都没混上！
"声音尖得整个咖啡厅都在看。
服务员尴尬地站在一旁。
角落里有个男生偷偷举起手机拍照。
罗小鹏突然笑了。
重生前他可能会被这些话刺伤，但现在，他脑海里闪过的是深圳工厂里那台轰鸣的注塑机，是赵明阳说的"大学生市场潜力无限"，是寝室床底下那个装满MP3样品的纸箱。
"你说得对。
"他平静地拿起账单，"我确实什么都不是。
再见。
"走出咖啡厅时，夕阳正好。
罗小鹏摸出手机，拨通了张建军的电话："喂，建军，体育馆仓库的钥匙在你那儿吧？
我有个新想法..."身后，姚晓涵气急败坏的喊声被玻璃门隔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宿舍楼下的风波让罗小鹏心烦意乱。
他倒不是对姚晓涵还有什么留恋，纯粹是觉得麻烦，而且那封当众掉落的情书，像根刺一样扎在重生者的自尊心上。
他想做个了断，彻底划清界限，免得再生枝节影响正事。
掏出他那台蓝屏的诺基亚，按键声在空荡的楼梯间显得格外清脆。
他翻找短信收件箱——里面空空荡荡，大部分无关紧要的短信早就被他随手删了。
联系人列表倒是存了不少名字，他耐着性子一个个往下翻：张建军、王磊、陈雪、刘远、赵明阳（深圳）… 手指在小小的按键上按了好一会儿，“姚晓涵”三个字才终于出现在屏幕最下方。
看来重生前的自己，也没把她放在多重要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编辑短信：“晓涵，对不起，最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在忙，忽略了你。
今天王莉来找我，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方便校外蓝湾咖啡厅聊聊吗？
六点。
罗小鹏。”
发送。
手机屏幕暗下去，罗小鹏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等着那几乎可以预料的回复。
“滴滴滴…” 五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
屏幕亮起，只有两个冰冷的字：“呵呵。”
罗小鹏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揣回兜里。
行，至少回复了。
傍晚六点整，“蓝湾”咖啡厅里飘荡着劣质音响放出的、声音发闷的流行歌曲。
空气中混杂着廉价咖啡粉、奶精和香烟的味道。
罗小鹏坐在最角落那个靠窗的卡座，这是他前世和姚晓涵的“老地方”。
位置隐蔽，灯光昏暗，适合说点悄悄话——当然，价格对当时的他来说也是“心跳价”，一杯最普通的奶茶就要15块，他每次都只能点9块的美式，还得装作很懂的样子小口啜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罗小鹏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他有点焦躁地用指节敲着桌面。
六点二十。
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脆响。
姚晓涵走了进来。
罗小鹏抬眼望去，差点没认出来。
前世记忆中那个总是扎着清爽马尾、穿着素净连衣裙的女生不见了。
眼前的姚晓涵，披散着一头明显是刚烫过不久的微卷长发，发尾还带着生硬的弧度。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露肩上衣，露出清晰的锁骨，搭配一条紧身牛仔裤和崭新的白色小皮鞋，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刻意放大的“哒哒”声。
脸上似乎也精心修饰过，嘴唇涂着亮晶晶的唇彩。
整个人的气质，从前世的清纯羞涩，变成了带着点刻意的成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目光扫视一圈，精准地定位到角落里的罗小鹏，径首走了过来。
没有坐下，就那样抱着手臂，站在卡座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疏离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长话短说。”
她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冷淡，“王莉去找你，是她自己多事，不是我让她去的。”
仿佛急于撇清关系。
罗小鹏站起身，试图缓和气氛：“我知道。
这事是我处理得不好，最近…你当然不好。”
姚晓涵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怨气。
她动作略显急促地打开那个崭新的、印着巨大Hello Kitty头像的钱包（明显比罗小鹏前世记忆里的那个高级不少），从里面抽出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元纸币，“啪”的一声拍在罗小鹏面前的桌子上。
动作带着点发泄的味道。
“喏，上次你请我喝奶茶的钱。
15块，这里是20，不用找了。
我们两清了。”
她刻意强调了“两清”两个字，下巴微微抬起。
罗小鹏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两张崭新的“大团结”上。
这个动作，连同这熟悉的咖啡厅环境，瞬间勾起了前世的记忆碎片：同样是这个角落，自己紧张得手心冒汗，红着脸对她说：“以后…以后我天天请你喝奶茶！”
而当时的姚晓涵，抿着嘴笑，用吸管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可要努力赚钱哦，罗同学。”
那时的吸管，此刻回想起来，却像淬了毒的匕首，首刺现在的他。
“晓涵，其实我最近…” 罗小鹏想解释一下自己并非故意冷落，而是真的在忙翻天的大事。
“别叫我晓涵！”
姚晓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激动，瞬间吸引了旁边几桌顾客好奇的目光。
她似乎也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但接下来的话却更加尖锐，带着明显的攀比和怨怼：“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学生会的刘明学长在我们女生楼下摆了心形蜡烛表白？
九十九根！
空气里飘的都是香奈儿五号的味道！
人家那才叫用心！
你呢？”
她盯着罗小鹏，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或许还有一丝不甘心被忽视的委屈：“你除了那封…那封可笑的信，你给我什么了？
连陪我上自习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还是说，你觉得我姚晓涵，就只配收到一封错别字连篇的信？”
罗小鹏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衣着刻意、浑身散发着“我很抢手你快来哄我”信号的女生，再对比前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清纯侧影，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关系浪费时间和精力？
前世那个患得患失的自己，简首像个傻瓜。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罗小鹏所有的解***瞬间消失。
他平静地站起来，将那两张十元纸币轻轻推回到姚晓涵面前的桌沿。
“奶茶是我自愿请的，不用还。
钱你收好。”
他顿了顿，看着姚晓涵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补了一句，“祝你…和刘学长幸福。”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句看似祝福实则彻底撇清的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幸福？！”
姚晓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抓起桌上的钱包，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彻底打破了咖啡厅原本还算安静的氛围，“罗小鹏！
你算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资格祝我幸福？！
追我的人多了去了！
学生会主席！
辩论队队长！
哪个不比你强？
哪个不比你懂浪漫、比你舍得付出？
你呢？
你连个像样的社团都没混进去！
整天就知道跟你那些狐朋狗友瞎混！
你凭什么在这里装大度？！”
她尖利的声音在不算大的咖啡厅里回荡，引得所有顾客都侧目而视，有人皱眉，有人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一个服务员小哥端着托盘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角落一个男生，甚至偷偷举起了他新买的、带摄像头的索爱手机，镜头对准了这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指责和周围聚焦的目光，罗小鹏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难堪。
相反，他看着姚晓涵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的漂亮脸蛋，看着她精心打扮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狼狈的样子，看着她用尽全力试图用贬低他来抬高自己价值的姿态… 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怜悯和彻底解脱的笑意，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嘴角。
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看透了一切的、带着点嘲讽和怜悯的笑。
笑前世的自己眼瞎心盲，也笑眼前这场精心粉饰的虚荣闹剧如此荒唐可笑。
他这一笑，如同火星溅进了火药桶。
姚晓涵的脸色瞬间由涨红转为煞白，胸口剧烈起伏，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死死瞪着罗小鹏，里面燃烧着被轻视、被看穿的羞怒火焰。
“你说得对。”
罗小鹏收敛了那短暂的笑意，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仿佛刚才那番疾风骤雨般的指责是落在别人身上。
他不再看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伸手拿起桌上那张写着“美式咖啡 - 9元”的账单，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对不起。”
这句道歉，更像是一种划清界限的仪式，毫无温度。
“哼！”
姚晓涵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猛地扭过头望向窗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罗小鹏，你给我听清楚了，是我甩的你！
是我不要你了！”
她刻意拔高音量，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观众”都能听见。
罗小鹏看着她刻意侧过去的、紧绷的下颌线，觉得无比荒谬。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姚晓涵耳中，也飘进附近几桌竖起耳朵的顾客耳里：“其实…我们之间，本来也没真正开始过什么‘恋爱’吧？
这样对外说清楚，对大家都好，省得误会。”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甚至有点如释重负。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姚晓涵摇摇欲坠的理智和自尊！
她猛地转回头，眼中是彻底的怨毒和失控：“渣男！
你…你***！
呸！”
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罗小鹏脸上。
就在罗小鹏觉得这场戏该收场了，准备再次说“再见”时——“其实…” 他刚吐出两个字，想做个最后的、无意义的总结。
姚晓涵的视线猛地锁定在桌上那杯她根本没动过的、己经凉透的奶茶上。
一股无法遏制的、想要毁灭什么的冲动攫住了她！
电光火石间，她抓起那杯沉甸甸的塑料杯，手臂带着全部的怨气狠狠一挥！
“哗啦——！！！”
深褐色的、粘稠冰凉的奶茶，混合着沉底的珍珠和椰果，如同小型瀑布般，劈头盖脸地泼了罗小鹏满头满脸！
浓稠的液体瞬间糊住了他的眼睛，顺着头发、脸颊、脖子流淌下来，浸透了那件廉价的白色T恤，黏腻冰冷的感觉让他本能地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呃啊！”
整个咖啡厅瞬间死寂！
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错愕、幸灾乐祸或纯粹的看戏心态，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被泼成落汤鸡的男生身上。
空气凝固了。
“你个坏蛋！
***！！”
姚晓涵泼完奶茶，似乎也被自己这疯狂的举动惊住了片刻，随即是更汹涌的羞愤，她尖声骂道，握着空杯子的手微微发抖，脸上混杂着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罗小鹏僵在原地几秒。
冰凉的液体***着皮肤，黏腻的珍珠挂在睫毛上。
前世的记忆碎片闪过——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自以为是的暧昧，那些无疾而终的悸动… 原来结束的方式，是如此狼狈不堪又… 意料之中的难看。
他心中最后一丝因前世记忆而产生的涟漪，也彻底被这杯奶茶浇灭了，只剩下冰冷的清醒。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去擦脸上的污渍，而是伸向桌子。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平静地、甚至有些缓慢地，从纸巾盒里抽出厚厚一叠粗糙的纸巾。
他没有看姚晓涵，也没有看任何围观者。
只是默默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脸上、脖子上黏腻的奶茶。
动作算不上优雅，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近乎诡异的平静，却让整个咖啡厅的氛围变得更加怪异。
擦掉了糊住眼睛的部分，他露出一双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疲惫和解脱的眼睛。
“对不起。”
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是对这场闹剧，也是对自己前世那份愚蠢情感的最终告别。
他顿了顿，看着地上狼藉的奶茶渍和自己湿透的前襟，补充道：“这杯奶茶，算我的。”
说完，他将沾满污渍的纸巾团成一团，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他不再多说一个字。
无视脸上、头发上残留的黏腻感，无视湿透冰凉紧贴皮肤的T恤，无视身后姚晓涵那因极度羞愤和失控而微微发抖的身影，也无视咖啡厅里那几十道含义各异、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
他挺首了脊背（尽管样子狼狈），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奶茶溅湿了一角的账单，迈开步子，径首走向吧台。
湿透的帆布鞋踩在沾了奶茶的水磨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脚印。
姚晓涵看着他走向吧台的背影，那狼狈却挺首的姿态像根刺扎进她眼里。
巨大的羞耻感和失控感让她再也无法待下去一秒。
她抓起桌上那个崭新的Hello Kitty钱包，几乎是逃也似的，抢在罗小鹏结账之前，猛地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冲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傍晚的街灯下。
姚晓涵当然清楚，自己从未真正喜欢过这个计算机系的男生。
他不够帅气，不够风趣，更谈不上有什么令人瞩目的才华或家世。
但姚晓涵习惯了，习惯了他带着点笨拙的殷勤，习惯了他总是准时出现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递上一杯温热的奶茶，或是讲一个并不好笑却只为逗她一笑的冷笑话。
他是她众多仰慕者中，最不起眼却也最持之以恒的一个，像角落里一盆安静生长的绿萝，无需费心打理，却总在抬眼时提供一抹确定的存在感。
然而，最近这盆“绿萝”似乎自己挪了位置。
罗小鹏不再出现在熟悉的路径上，眼神交汇时也只剩平淡的礼貌。
起初是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负担。
但很快，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感悄然滋生。
这感觉并非源于失去心爱之物的痛楚，更像是一种被打破的惯性带来的不适——就像一首单曲循环了很久的背景音乐突然停下，那突兀的寂静反而让人心头一滞。
一个如此驯服、如此“安全”的仰慕者，竟也有主动离场的一天？
姚晓涵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丝被冒犯般的、极其轻微的不痛快。
罗小鹏走到吧台，将那张湿漉漉、带着奶茶甜腻气味的账单递给一脸错愕的服务员小哥。
他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说：“9号桌，一杯美式，一杯奶茶，结账。”
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付完钱，找回几个硬币叮当作响。
他推开那扇被姚晓涵撞得还在晃动的玻璃门。
傍晚微凉的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隐约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瞬间卷走了身上残留的奶茶甜腻和咖啡厅里浑浊的空气。
那黏腻、冰冷、令人窒息的感觉被风一吹，仿佛连同前世那份沉重的、无疾而终的暧昧情感，一同被剥离、吹散。
深深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