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道里阴风阵阵,远比楚禾想的还要漫长。
在这种时候,楚禾觉得自己的听力太好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潜伏在周围的虫子们的声音一点点的,没有节奏的偶尔传来,简直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或许对于蛊虫们来说,她的确是个不错的食物,所以暗处里打蛊虫们才会如此躁动不安。
然而它们忌惮于走在楚禾身前的血色人影,不敢冲出来享受这美味的食物。
与此同时,楚禾也见到了一双双在窥视的红色眼睛。
这些药人们不久之前见到了血色人影是如何杀出重围夺得楚禾这个绝佳炼蛊的材料,实力不济,他们不会再贸然动手。
虽说不会动手,但也对楚禾十分垂涎。
楚禾浑身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她往前两步,也不嫌弃眼前的人影满身血污脏的很了,抓住他的衣角,一双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儿就像是个浑浊的地下世界,偶尔“滴答滴答”的声音作响,也不知是水声还是血声。
往前走了许久,隐约可见通道两旁有一个个石洞出现,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光,只有那一双双在动的红色眼睛,提醒着楚禾这些洞穴或许就是药人们的住所。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药人都能有洞穴这样的私人空间,在这儿,一切资源都需要靠自己的本事争。
他不言不语,径直带着楚禾走到了通道最深处,脚步再往旁边挪去,他们进了一个阴森森的洞穴。
楚禾什么也看不清,抓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之时,脚上时不时地绊到东西,乒乒乓乓的动静不小,有些聒噪。
她咬着牙传来吸气声,冷不防的,脑袋又撞上了一堵肉墙。
“你看不见?”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略微扫去了死寂带来的沉闷感。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楚禾后知后觉,自己撞到的是他的胸膛,慌忙退后一步,她梗着脖子说道:“是,我看不见。”
“我居然会和一个瞎子做夫妻?”
并不熟练的中原话,说得却满满都是嫌弃。
楚禾眼皮子一跳,当做听不出他的嫌弃之意,反而是一本正经的胡诌,“我目不能视,你都愿意和我结为未婚夫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实在是太爱我了。”
沉默。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话。
楚禾见好就收,赶紧说道:“我只是没有你那么厉害,这里没有光,我见不到东西,只要有光,我的眼睛就没有问题了。”
安静片刻之后,一声响指,星星点点在洞穴里浮现,光芒虽弱,但星点多了,也能勉强照亮周围。
原来是一只只像是萤火虫的飞虫,它们的身体发着光,幽幽的蓝色,宛若夜幕里的星子。
楚禾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抬起的眼眸好奇的追随着飞舞的虫子,黑色的眼眸里也好似是落了光彩。
不知不觉间,紧张压抑的氛围也淡了几分。
她仰起脸,“你不记得过去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来个自我介绍,重新认识,我叫楚禾,来自中原。”
“阿九。”
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后,他便不再说话了。
楚禾心知阿九两个字是编号,应当不是他原本的名字,但她也没必要多问,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了一阵阴风,一缕白色发丝擦过楚禾的脸颊,诱得她又一次抬起眼眸。
有了光亮,少年的模样更为清晰。
极长的白色长发胡乱的披散着,还染了几点血色,像是糟糕的月华,他的面容隐没在长发之后,一眼看过去,倒像是厉鬼。
透过发缝,才勉强可见他的肤色极为苍白,还有那藏在白发之下的一双红瞳,红的纯粹,不染杂质,隐隐有几分纯真无垢。
他在看着她,用更合适的说法,是在审视着她。
这个叫阿九的药人,还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楚禾不会武功,又不会什么法术,心知自己要在这个毒虫遍布的地下世界活下去,就必须得要绑着他才行。
毕竟从没有药人再来争抢她的情况来看,他应当是这里最强的药人。
楚禾悄悄地观察四周,石洞内只有一张石床,四周石壁上都是陈列着瓶瓶罐罐的木架,那些黑乎乎的罐子里似有活物,她并不想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眼角的余光扫到角落处有一汪小小的水潭,倒是方便洗漱。
阿九丝毫不觉自己此时血污的模样有什么不妥,施施然走到石床边坐下,一根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白发,藏在白发下的眼睛犹如红琉璃宝石,视线凝聚在她的身上。
“你说与我是未婚夫妻,有何凭证?”
他并不记得前尘,也不觉得自己会瞎了眼看上一个如此干瘪的女性,但小青蛇证明了她没有撒谎,不由得心存疑虑。
楚禾哪里拿的出凭证?
但她胜在脑子灵光,掏出来一枚鱼形玉佩,信誓旦旦说道:“这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鱼形玉佩有两枚,可以合二为一,象征着你与我本该是一体的夫妻。”
阿九眨了眨眼睛,略微迷茫,“为何我身上没有这枚玉佩?”
当然是因为另一枚玉佩在她那个真正的未婚夫身上!
楚禾两手捧着鱼形玉佩,红了眼眶,“你当初送我玉佩时,便说这象征着我们情比金坚,玉在人在,玉亡人亡,所以我几经死劫,都会努力的保护这枚玉佩。
我知晓的,阿九你被抓来当药人,肯定也是有诸多的身不由己,即使你弄丢了这枚玉佩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那就够了。”
楚禾声声泣血一般,不禁追忆过往,深陷其中。
“想当初我们两情相悦,但我爹嫌弃你没钱没本事,学识也不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是你带着我离开中原,我们私奔至苗疆,只想着生米煮成熟饭,等我将来有了孩子,再回中原,我爹肯定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哪里能想到我们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几天,你就失踪没了音讯。”
楚禾抬手擦眼泪,特地把眼睛擦红了不少,她哽咽啜泣。
“这些日子我担惊受怕,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你还活着,我们有了重逢的机会。”
她泪眼朦胧,字字句句动人心魄,真不像是演的。
阿九还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也不知是信了没有。
楚禾一咬牙,决定再浮夸肉麻一些。
“你以前从来都不会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我……你说过,我会是你永远的心肝宝贝。”
她在他陌生的目光里身形摇晃,好似随时会承受不住打击倒下。
“难道……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了吗?”
“你说的对我一见钟情。”
“你说的我是你的唯一。”
“你说的我叫你一声夫君,你就会把命给我。”
“这些山盟海誓,你都不记得了吗?”
楚禾缓缓往前,忍着不适感,小心翼翼的勾住了他一节小拇指,身体小心的贴上去,一点点的蹭到他的怀里,雾霭朦胧的眼眸期期艾艾。
“阿九,你对我说的那些情话,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了吗?”
满身血污的少年在昏暗中被长发掩面,见不到表情。
楚禾只能再加把火。
她继续往前,身体的重量一点点的倾斜在他的身上,抓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以往你总爱说,要是这里有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有雪色的发阻拦,楚禾看不到他的脸,自然就无法知道自己演的这场戏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必须看到他的脸。
楚禾大着胆子,一边柔情蜜意,一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拨开他脸上的发丝。
“我们往日种种纠缠,不能随着你失去记忆就如过往云烟消散无踪,可对?”
糊在他脸上的发丝拂开那一瞬,少年苍白的面容暴露在了幽光之中。
红眸雪肤,眉眼清隽,宛若精雕细琢的人偶一般昳丽。
之前她还觉得他看起来如同厉鬼,此时此刻,竟觉他如话本里的山鬼,披着艳丽的人皮,引诱着心性不定的人坠入陷阱。
不知不觉间,随着楚禾身子往前,他便只能撑着身子往后。
此时两人的位置,犹如颠倒一般,成了上位者的那个人,反而是她。
少年水润润的眸子,更像是漂亮的红宝石。
楚禾目光微动,抚在他脸上的手不由得往旁边,触碰到了他发红而滚烫的耳垂。
倒不像他气息那般阴冷,软软的,触感还行。
“扑通”一声,楚禾被一股力气推下,摔倒在了冷冰冰的石床之上,再抬头一看,红衣白发的少年已经退至了石洞门口。
“愚蠢的中原人,别以为我会轻易信你!”
转瞬之间,他身影消失。
楚禾慢吞吞的坐好,摸着下巴慢慢的“呵”了一声,“害羞了。”
洞外。
少年贴着石壁蹲下,他抱着自己的身体,长发之下一双眼眸慌乱不已。
世人皆知,药人浑身是毒,所以没有人敢靠近药人。
但那个中原来的女人不仅抱了他,还摸了他。
“嘶嘶——”
小青蛇出现在主人肩头,小脑袋盯着主人的方向,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阿九一把抓着蛇身,手上不自觉的动作着,长长的蛇身被残忍的打出了结。
“小青,她好像……好像真的是我的妻子,怎么办,她刚刚那副模样,好似是要把我吃了。”
小青蛇翻着白眼。
——你们人类的事情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