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吗?
"他指向玻璃。
陆沉皱眉,抬手抹了一把窗上的水雾——字迹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看到什么?
"林夏张了张嘴,最终摇头:"……没什么。
"陆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没再追问,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老式钥匙扔给他:"招待所203房,自己过去。
"钥匙上缠着一截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浸着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雨还在下。
林夏撑着伞穿过青石板路,镇上的建筑在雨幕中扭曲成模糊的剪影。
路过一座石桥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桥墩处堆着几个湿漉漉的布包,被雨水冲刷得散开一角,露出里面灰白色的东西。
像是骨头。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用伞尖挑开湿布——"别碰!
"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后领。
林夏踉跄后退,撞进一个带着烟草味的胸膛。
陆沉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此刻正死死盯着那些布包,脸色难看至极。
"那是什么?
"林夏声音发哑。
陆沉没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纸,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盖在布包上。
纸刚接触布料就"嗤"地冒出一股白烟,转瞬被雨水打散。
"婴尸。
"陆沉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裹着戏服碎片下葬的婴尸。
"林夏胃里一阵翻涌。
那些布包足有七个,大小不一,但都隐约可见细小的指骨轮廓。
最上面的布包里,一张泛黄的照片半露出来——黑白照片上是一群穿戏服的人,站在一座雕花戏台前。
正中那个花旦打扮的女子尤其醒目,她眉眼如画,嘴角却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上扬,像是被人用针线强行缝出了笑容。
照片底部用褪色的墨迹写着:青江戏班,民国二十六年七月留影。
正是灭门前一天。
招待所比想象中破旧。
203房的木门吱呀作响,林夏摸黑找到电灯开关,连按几下都没反应。
"停电了。
"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镇上的电路老化,暴雨天经常这样。
"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边缘模糊不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林夏接过灯,道了谢就要关门,陆沉却突然伸手抵住门板:"你认识张老汉?
""车上遇到的,他说自己是打更人。
"陆沉的眼神变了:"不可能。
""什么?
""张老汉三天前就死了。
"陆沉一字一顿,"死在巡夜路上,脖子上插着一根银簪——和第一个失踪者尸体上的簪子一模一样。
"林夏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他想起客车上那个老人缺了一截的小指,还有那盏诡异的铜灯。
"他的……尸体呢?
""停尸间。
"陆沉顿了顿,"但今早发现,右手的无名指指甲不见了。
"林夏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道小时候留下的疤。
陆沉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突然问:"你为什么来青江镇?
""采访失踪案。
""撒谎。
"陆沉冷笑,"《民间异闻》两个月前就停刊了。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凌晨三点,林夏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他在一口井边,井水黑得像墨,水面上浮着一张女人的脸——正是照片里那个花旦。
她的嘴唇开合,唱着他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戏词:"三更鼓响,魂归离恨天……"林夏坐起身,发现枕边湿了一大片,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像是井水的味道。
更诡异的是,他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朱砂,正好印在生命线的断点处。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他撩开窗帘,借着月光看见楼下站着个人——是张老汉。
老人仰着头,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后折,整张脸正对着林夏的窗口。
他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只有右手在反复比划一个手势:三根手指弯曲,两根伸首。
更恐怖的是,老人脚边没有影子。
林夏猛地拉上窗帘,后背紧贴墙壁。
等心跳稍平复,他再次小心掀开一角——楼下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滩水渍,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七"字。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黑白照片,拍的正是此刻的林夏。
照片里,他身后站着穿嫁衣的女人,惨白的手搭在他肩上。
文字只有一行:”第七个。
“第二天清晨,林夏顶着黑眼圈敲开了镇派出所的门。
值班民警告诉他陆沉去江边了。
"又发现尸体了?
"林夏问。
民警神色古怪:"不是尸体,是……算了,你自己去看吧。
"江岸己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拍照取证。
陆沉站在一块突出的礁石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林夏走近才看清——那是一块红布,布料上绣着精致的凤凰纹样,和昨天江面上漂浮的嫁衣如出一辙。
"第七个失踪者的?
"他问。
陆沉摇头:"1937年的。
"他展开红布,露出背面暗褐色的字迹——是一份契约,写着"沈月棠自愿献祭于江神,换戏班平安"。
落款处按着血手印,但指纹部分被人刻意刮花了。
"今早退潮时露出来的。
"陆沉指向江心,"那里原来有座桥,戏班的人就是在桥上被杀的。
"林夏突然想起那张照片:"戏班有多少人?
""加上班主,正好七个。
"一阵风吹过,红布的一角扬起,林夏眼尖地发现布料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形状像极了人的牙齿印。
陆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手上的朱砂哪来的?
"林夏这才注意到,陆沉的右手无名指上也有一道疤,位置和他的一模一样。
傍晚的林夏在镇档案馆翻到了1937年的本地报纸。
泛黄的纸页上详细记载了那场惨案:农历七月十西,青江戏班在演出结束后集体失踪,次日清晨在断桥下发现六具尸体,皆着戏服,面部被利器划烂。
唯一不见的是班主沈月棠,只在戏台中央留下一滩人形血迹和一支银簪。
报道旁边配了张模糊的照片——断桥栏杆上系着七条红绸,在风中飘得像血浪。
"听说沈月棠是十里八乡最美的角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林夏差点摔了报纸。
转头看见阿葵站在身后,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是档案馆管理员的孙女,眼睛大得有些不自然。
"她唱的《离魂调》能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阿葵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挂的一枚铜钱,"后来有人把她献给了江神。
"林夏注意到铜钱上刻着奇怪的纹路:"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奶奶说的。
"阿葵突然凑近,呼出的气带着奇怪的草药味,"她还说,沈月棠会回来找替身……七个新娘换一个自由。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女孩诡异的笑脸——她的嘴角竟然也有两道浅浅的纹路,像是被针线缝过的痕迹。
林夏猛地站起,档案室的门却在此时"砰"地关上。
煤油灯剧烈摇晃,墙上影子扭曲变形,隐约组成七个穿嫁衣的人形。
阿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林记者,你相信人会有前世吗?
"林夏几乎是逃出档案馆的。
雨又下了起来,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座断桥。
桥墩处的婴尸包己经不见了,只剩几道被雨水冲淡的符咒痕迹。
"你果然在这里。
"陆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警察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滴,在制服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查到了什么?
"他问。
林夏把报纸内容简要说了一遍,省略了阿葵那段诡异的对话。
"你知道为什么是七个吗?
"陆沉突然问。
林夏摇头。
"北斗主死。
"陆沉指向天空,暴雨中根本看不见星星,"七这个数字,在道教里是死而复生的局。
"他拽着林夏来到桥中央,指着下方湍急的江水:"当年戏班七个人,现在失踪的也是七个。
这不是巧合,是有人在重启那个仪式。
""什么仪式?
"陆沉刚要开口,桥下突然传来"咕咚"一声——一具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尸浮出水面,惨白的手紧紧抓着桥墩。
最恐怖的是她的脸:嘴角被人用红线缝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针脚和那张老照片里的沈月棠一模一样。
女尸的右手无名指上,缺了一片指甲。
陆沉脸色骤变:"是第三个失踪者……她不该现在出现。
"林夏突然明白了什么,浑身发冷:"你是说,尸体在按顺序浮出水面?
""不。
"陆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按当年戏班的死亡顺序。
"就在这时,林夏的手机再次震动。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发来的是一段音频。
他点开播放,熟悉的戏腔立刻飘出来——正是他梦里听到的《离魂调》。
音频最后,夹杂着一个女人的轻笑:"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