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婚礼，我风风光光地办了。全村人都羡慕我，说我儿子孝顺，儿媳妇漂亮。婚车回来，
停在门口，唢呐吹得震天响。可车门一开，新郎新娘都没下来。我差点当场晕倒，
我扇了儿子一巴掌，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这场婚礼是儿子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1.一巴掌下去，我手心都麻了。林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像是婚礼上最扎眼的装饰。他捂着脸，眼神躲闪，就是不说话。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巴掌抽干了，唢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只剩下亲戚邻里们死死压抑着的、呼之欲出的议论声。亲家母，这……这是咋了？
新娘子呢？村长的老婆凑过来，一脸关切，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跟林周之间来回扫。
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面，我活了大半辈子的脸面，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扔在地上，任由全村人的目光踩踏。我没理会任何人，一把抓住林周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
把他拽进了屋里。砰的一声，我甩上大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院子里摆着的几十桌酒席，红色的桌布晃得我眼晕。那些准备上桌的鸡鸭鱼肉，
此刻看起来像一场巨大的讽刺。2.说！那个女人呢！我压低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周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我的腿，终于哭了。妈，
我对不起你……孟莹她……她走了。走了？我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叫走了？
今天是你俩结婚的日子！天大的事也不能走！她……她家里临时有急事，她必须得回去。
妈，你信我，她很快就回来了。他哭得涕泗横流，可我一个字都不信。他这个样子，
哪里像是新娘子临时有事，分明是天塌了。你还想骗我！我抬手又想打，
可看着他红肿的脸，终究是没下去手。钱呢？我给你的那二十万彩礼呢？
我突然想到了关键。林周的哭声一滞。他埋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起……一起带走了。
她说她家急用，先拿去周转……我眼前一黑，扶着桌子才没倒下去。二十万。
那是我和我死去的老头子一辈子攒下的血汗钱。我本来是想等我死了再给他的，
可他说孟莹家要得急，不给彩礼就不让嫁。现在，钱没了，人也没了。我们家，
成了全村最大的冤大头。3.门外，吵嚷声越来越大。开门啊！赵大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酒席还吃不吃了？就是啊，新娘子到底来不来？总得给个说法吧？
是我的几个堂兄弟在外面喊。他们今天过来帮忙，现在也成了笑话的一部分。
林周吓得一哆嗦，往我身后缩。妈，怎么办？怎么办？我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心里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我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不能倒，现在倒了，
这个家就彻底完了。我走到门口，拉开门栓。门外，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大家见笑了。儿媳妇家那边出了点急事，人没过来。
这……这婚今天先不结了。人群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不结了？
那我们这大老远跑来干嘛的？彩礼都给了吧？这不就是骗婚吗！赵大姐，
你这儿子不行啊，找的什么人啊！一句句，一字字，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强撑着说：大家别急，酒席照开！今天算我请全村人吃饭！都别客气，吃好喝好！
说完，我扭头对厨房那边大喊：都愣着干什么？上菜！只有用食物堵住他们的嘴，
才能换来片刻的安宁。4.酒席乱哄哄地开始了。没人有心思祝福，所有人都交头接耳，
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对我们家指指点点。我没上桌，一个人躲回屋里。林周还跪在地上，
头都不敢抬。我坐下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林周，你跟我说实话，
你跟那个孟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他说，
他和孟莹是真心相爱的。孟莹家里条件不好，父母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非要二十万彩礼，
就是想逼他知难而退。他没办法，才求我拿出养老钱。今天早上，孟莹都还好好的，
婚纱都穿上了。可就在来我家的路上，她接了个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说她爸突发心脏病，
进医院抢救了。她没办法，只能带着钱先赶回去了。他讲得有鼻子有眼，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可我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家是哪的？电话给我，我亲自问问。
林周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妈，你就别添乱了。她家现在肯定乱成一团，
你打电话过去算怎么回事？他越是阻拦，我越是怀疑。5.正在我们僵持的时候，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接着，大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带着四五个小混混闯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嘴里叼着烟，眼神跟鹰一样，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谁是林周？
院子里的宾客都吓傻了，没人敢出声。花衬衫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屋里，
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林周。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哟，这不是新郎官吗？
怎么还跪着呢？行大礼啊？他身后的小混混们发出一阵哄笑。我心里咯噔一下，
站了起来，挡在林周面前。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花衬衫吐掉烟头，用脚碾了碾。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儿子的债主！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在我面前啪
地一下展开。林周，欠款三十万，今天到期。赶紧的，还钱！三十万？我感觉天旋地转。
我死死盯着林-周，他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6.你……你什么时候欠了这么多钱？我的声音都在发颤。林周不说话，就是抖。
花衬衫不耐烦了。别他妈废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管你们家是结婚还是出殡，
今天必须把钱还上！他的话粗俗又恶毒，瞬间点燃了我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
你嘴巴放干净点！哟，老太婆还挺横？花衬衫冷笑一声，我告诉你，
今天要是拿不到钱，我就把你儿子的腿打断，拿你们家这房子抵债！
几个小混混立刻围了上来，虎视眈眈。院子里的亲戚邻居，没一个敢上前的，都躲得远远的，
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热闹。人心，真是凉薄到了极点。我绝望地看着林周。钱呢？
你把钱弄到哪里去了？林周终于抬起头，脸上又是泪又是汗。
妈……钱……钱都给孟莹了……什么？她说她家有门路，能做大生意，
投进去三十万，一年就能翻倍。她说我们结婚后，就用这笔钱去城里买房……我如遭雷击。
完了。这不只是骗婚，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从头到尾，我们母子俩，
就是两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子。7.哈哈哈！做生意？花衬衫笑得前仰后合。
老子看他是拿钱去养女人了吧！三十万，买个教训，不亏！他朝身后一摆手。给我搜！
看看这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两个小混混立刻就要往屋里冲。住手！我豁出去了，
张开双臂拦在门口。谁敢动一下试试！我今天跟你们拼了！我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
但为了护住这个家，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花衬衫被我的气势镇了一下，
随即脸上露出更加凶狠的表情。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把这老太婆拉开！
一个小混混伸手就来抓我的胳膊。就在这时，一直跪着的林周突然像疯了一样站了起来。
不准动我妈！他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个小混混，自己挡在了我身前。他虽然害怕，
浑身都在抖，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钱是我借的，跟她没关系！
你们要怎么样冲我来！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像个男人的话。我看着他不算宽阔的后背，
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8.花衬衫上下打量着林周，嗤笑一声。冲你来？行啊。
还钱。还不了钱，就按我们道上的规矩，先卸你一条胳膊。
他从后腰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手里抛了抛。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林周的脸瞬间白了。我……我还！我马上还！他转身冲进里屋，一阵翻箱倒柜。很快，
他抱着一个红色的木盒子跑了出来。那是我们家收到的所有礼金。他把盒子塞到花衬衫怀里。
大哥，钱都在这了，你点点。这……这是我们家所有的钱了。花衬衫打开盒子，
粗略地扫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这么点？顶多五六万，打发要饭的呢？
他把盒子扔在地上，红色的钞票撒了一地。村民们的眼神都变了，有惋惜，有贪婪，
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不够……真的不够了……林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急得团团转，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我还有！我还有东西能抵押！
9.他再次冲进自己的房间。这一次，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堆文件。大哥，你看，
这是房本！我们家这房子，虽然是村里的，但也能值个十几二十万！我押给你！
花衬衫接过房本，翻了翻，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这还像点话。他把房本揣进怀里，
但匕首还没收起来。房子我先收着，但还差的十几万，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慢慢凑。林周彻底没招了，他绝望地看着我。我心如刀绞。这个家，
真的要被掏空了。正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村长走了过来。大金哥，给个面子。
春华嫂子家不容易，你看这事……花衬衫斜了村长一眼。李村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让我怎么跟我们老板交代？村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再说什么。
院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母子，等着看我们怎么被逼上绝路。突然，
林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
混杂着痛苦、怨恨和疯狂的情绪。妈，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信了孟莹的鬼话吗？10.我愣住了。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那个骗子，拿着你的照片！林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控诉。
他说你是他的大客户！说你早就投了钱，赚翻了！他还给我看了你们的合照！
我脑子嗡的一声。照片？我什么时候跟骗子合过照？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林周猛地转身，冲回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皮箱。他打开箱子，
从里面胡乱地抓出一大把纸，狠狠地朝我扔了过来。你自己看！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总说我没出息，赚不到钱！我才想着走捷径！我才会被骗！这都是你逼的！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纸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脚下。我的目光，
被其中一张飘落的照片死死地吸住了。照片上，我正站在村口的油菜花田里，笑得一脸灿烂。
而在我身边，亲密地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一只手，甚至还搭在我的肩膀上。
11.我敢对天发誓，我从不认识这个男人。更不可能跟他拍这种照片。这张照片是P的！
可是在场的村民，甚至那个讨债的花衬衫，他们不懂什么叫P图。
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花衬衫捡起那张照片，吹了声口哨。哟，看不出来啊老太婆，
人老心不老嘛。怪不得你儿子这么好骗，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像一盆脏水，
劈头盖脸地泼在我身上。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天哪，赵春华居然……
看着挺本分一个人，没想到啊。这下全明白了，怪不得人家新娘子跑了，
怕不是早就知道这家里乱七八糟的。我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全村人面前示众。
林周的控诉，陌生男人的照片，村民的指指点点，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林周，他满脸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怨恨。他恨我，他觉得是我害了他。我的心，
一瞬间凉透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到头来，不相信我，反而相信一个骗子，
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我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啊。林周，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12.我不再理会任何人，弯下腰，一张一张地，
把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纸捡起来。那是林周和骗子签的所谓投资合同。
上面用花里胡哨的字体写着高额回报零风险，每一条都充满了诱惑。合同的最后，
签着林周的名字，按着鲜红的手印。蠢，真是蠢到家了。
我把所有的合同和那张刺眼的照片收拢在一起，站起身。我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