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把最后一箱《百年孤独》搬上三轮车时，雨刷器已经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条浑浊的河。
他缩着脖子，后颈被冷风灌得发疼，雨披帽子滑下来，刘海湿答答黏在额头上，像团没拧干的抹布。
三轮车的后车厢堆得比他还高，最上面的《追忆似水年华》用塑料布裹了三层，边角还是被雨水泡得发皱。
这是他从老主顾陈教授家里收来的，老人临终前打电话说："小方，这些书比我活得久，你替我看着它们。
"方远当时跪在老人床前握着他的手，闻到消毒水和旧书混合的味道，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腾出一只手去摸，屏幕亮起的瞬间，银行短信的红色数字刺得他眯起眼："您尾号1234的信用卡已逾期15天，当前欠款187,653元。
"下面还有一条催款通知："若3日内未还款，将冻结您的银行账户及名下资产。
""爸！
"女儿小棠的声音穿透雨幕。
方远猛地转头，看见女儿举着把彩虹伞，站在小区门口的屋檐下。
她才七岁，校服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应该是趁林晓不注意，从厨房偷拿的。
"不是说今天下雨，爸爸不去摆摊吗？
"小棠跑过来，踮脚给他擦脸上的雨水，发梢滴下的水落进他衣领，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孩子的手很小，只有他手掌的三分之一，指甲盖涂着粉色的甲油，是上周林晓带她去商场买的，说是"儿童安全款"。
"爸爸今天去收旧书，收够一百本，就给你买新书包好不好？
"方远把女儿抱上三轮车后座，她的小裙子立刻沾了泥点。
小棠眼睛亮起来："真的？
要粉色带兔子耳朵的！
上次在超市看到的，你说等我生日买......""等爸爸收完旧书，咱们就去。
"方远踩动电门，三轮车发出"突突"的响声。
雨刮器来回摆动，他透过模糊的前挡风玻璃，看见小区公告栏上贴的"商铺招租"广告——那是他书店原来的位置，玻璃橱窗上还留着"方远书店"的贴纸，被雨水泡得卷边，像块化掉的麦芽糖。
三个月前关店那天，房东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