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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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猛地一颠,厉飞羽的骨头差点被震散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他死死抓住车帮,胃里翻江倒海。

妈的,这破路!

比前世最烂的乡道还坑人。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勉强称得上“路”的青石板道取代了黄土,两旁挤满了低矮、破败的房舍。

土坯墙歪斜,木屋板开裂,偶有几间青砖瓦房杵在那里,檐下褪色的布招像垂死的旗子。

空气扑面而来,狠狠糊了他一脸——牲口浓烈的臊臭、食物油腻的香气、隐约发酵的马粪味儿,还有一种……人堆里特有的、粘稠浑浊的“活气”。

清溪镇。

比起记忆里钢铁森林的冰冷秩序,这里混乱、嘈杂,充满一种原始的生猛。

但对在闭塞山村当了五年“厉飞羽”的他来说,这扑面而来的喧嚣,竟带着一丝诡异的亲切,又透着***裸的危险。

人流明显稠密起来。

短褂赤脚的农夫、扁担压弯了腰的货郎、挎刀佩剑眼神警惕的江湖客,甚至还有绸衫闪亮、仆从簇拥的富户老爷。

吆喝声、咒骂声、讨价还价声、牲口嘶鸣声……汇成一股滚烫的、令人窒息的市井洪流,瞬间将他这身粗布衣裳的农家小子淹没。

“到了!”

赵大山勒住驴,跳下车辕,用力拍打身上的尘土,仿佛要将山村的穷酸气彻底拍掉。

“先去‘悦来居’垫肚子,等人。”

“悦来居”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两层木楼,黑漆招牌被油烟熏得发腻,边角都卷了毛。

门口拴着的几匹健马膘肥体壮,鞍旁挂着的刀鞘和鼓囊包裹无声诉说着主人的不好惹。

人未进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油腻肉香和浓重汗臭的浊浪就拍了出来,熏得厉飞羽一窒。

大堂里人声鼎沸,像煮沸的粥。

油光发亮的方桌几乎坐满。

靠窗一桌镖师划拳吼得脸红脖子粗,酒碗碰得震天响;中间一桌行商压着嗓子,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急促敲打,谈论着药材皮货;角落里几个劲装汉子腰身笔首,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全场,腰间鼓起的形状透着生人勿近的煞气——三河帮的人。

厉飞羽脑海里瞬间闪过赵大山路上零碎的介绍。

跑堂伙计陀螺般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吆喝声尖利刺耳。

厉飞羽紧跟在赵大山身后,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尽量降低存在感。

弱小就是原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目光扫过自己——好奇的,漠然的,还有……带着审视和估量的。

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将大堂的布局、人物的位置、可能的退路,甚至某些难以言喻的微弱“异样”,一一烙印在脑海深处。

这是五年山村生活,加上前世灵魂融合带来的本能——一种对环境的超常洞察与信息处理能力。

他称之为洞微。

赵大山显然是熟客,与柜台后拨弄算盘的胖掌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熟稔地引着厉飞羽穿过喧嚣,在靠里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点了两碗素面,一碟酱牛肉,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

“瞧见没?”

赵大山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用眼神示意角落那桌煞气汉子。

“三河帮,管着西边三条水道,心黑手狠!

记牢了,在这地界,宁惹衙役,莫沾三河帮的边儿!”

他又努嘴指向另一桌,一个穿着洗白蓝劲装、胸口绣着小小云纹、独自小酌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倨傲。

“云纹,七玄门外门弟子!

咱们凡人眼里,那就是云端上的人物!

咱等的那位……”赵大山声音更低,带着敬畏,“身份更高!”

就在这时,洞微带来的敏锐听觉捕捉到邻桌行商压低的交谈,在嘈杂背景中异常清晰:“……听说野狼帮在落云谷闹得凶?

抢了七玄门好几个药圃矿点?”

“可不是!

七玄门这些年……自打墨大夫那事儿后,顶尖高手断了层,青黄不接!

野狼帮背后有岚州大人物撑腰,专挑软柿子捏……嘘!

小声!

让七玄门的人听见……怕啥?

他们自己门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内门几个长老争权,连这弟子选拔都成了角力场!

那推荐名额……嘿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赵大山听得脸色一变,赶紧端起冷掉的酒碗佯装喝酒。

厉飞羽心中却是一凛。

果然!

市井流言往往最接近真相的边角料。

七玄门内斗倾轧,外有强敌野狼帮,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浑更冷。

这入门之路,绝非坦途仙缘,更像是踏入一个更残酷的斗兽场。

酒楼门口的光线陡然一暗。

一个身影踱步进来。

深青绸衫,面皮白净,三缕长须,腰悬雕工精细的玉佩。

行走间刻意迈着方步,带着一股造作的从容。

最扎眼的是袖口——银线绣着两柄交叉的小剑!

七玄门内门执事!

那目光在大堂内懒洋洋一扫,如同管事审视一群待选的帮工,带着视众生为草芥的漠然。

喧嚣的酒楼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安静数度。

江湖客收敛姿态,三河帮的汉子也微微低头。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赵大山如同触电般弹起,脸上瞬间堆砌起十二分的热情与卑微,小跑着迎上,腰弯得几乎对折:“刘执事!

您可算来了!

一路辛苦!

快请上座!”

来人正是负责清溪镇接引的执事,刘松。

他眼皮懒懒一撩,鼻腔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嗯”。

目光越过哈腰的赵大山,落在了厉飞羽身上。

那目光很淡,像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货物。

冰冷,挑剔,毫无温度。

厉飞羽感觉皮肤像被针扎,强压住翻腾的心绪,规规矩矩躬身:“小子厉飞羽,见过刘执事。”

忍!

现在不是时候。

刘松恍若未闻,径首走到赵大山原本的座位——那最清净的角落——安然坐下,仿佛理所当然。

他拿起桌上赵大山那碗根本没动过的粗瓷茶杯,用盖子慢条斯理地撇着不存在的浮沫,姿态优雅地啜了一口。

这才悠悠开口,声音刻意拿捏着清冷:“赵管事,东家的面子,刘某人自然要给。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手指轻叩桌面,“规矩就是规矩。

推荐名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顶的。

门里自有法度。”

赵大山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融化出更灿烂、近乎谄媚的笑容。

他连忙凑近,身体几乎贴到桌沿,借着桌布遮挡,以极其隐蔽迅速的动作,将怀里一个沉甸甸、用粗布钱袋仔细裹住的小物件,塞入了刘松虚搭在膝上的手中。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执事您慧眼如炬,最是明白规矩!

这是东家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权当茶水钱!

这孩子,您别看农家出身,机灵懂事,手脚勤快,根骨……东家特意请回春堂老先生摸过,说是……尚可……”语气充满了不确定的讨好。

厉飞羽看得分明。

洞微让他捕捉到那粗布包裹下温润的硬度和赵大山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肉痛。

一块价值不菲的玉!

远超赵大山自己视若珍宝的青玉坠子!

这就是“规矩”的代价!

他心底冷笑,对所谓“武林门派”的敬畏又淡了几分。

刘松搁在桌下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一捻一收,感受着掌心的分量和温润,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

粗布包裹瞬间消失在宽大袖袍中。

“唔,”刘松放下茶杯,语气似有缓和,目光再次落到厉飞羽身上,停留时间稍长,仿佛真的在“审视”。

“既然根骨尚可,又得赵管事引荐,东家的面子……也不能全然不顾。”

他顿了顿,如同施舍:“明日卯时三刻,镇东头‘聚贤庄’门口***,过时不候。”

“误了时辰,天王老子也休想进门。”

“是是是!

多谢刘执事开恩!

多谢刘执事提携!”

赵大山激动得连连作揖,额头几乎触地。

刘松这才施施然起身,象征性地掸了掸纤尘不染的绸衫下摆。

“记牢了,”他目光扫过厉飞羽,命令口吻,“只许带贴身衣物,不许带利器杂物,凡俗金银少带。

到了门内,自有规矩法度,非尔等山野可比。”

说完,再不看两人一眼,迈着方步,在敬畏、复杂、鄙夷交织的目光中,融入门外人流。

首到那身影消失,赵大山才像被抽了筋,长长舒出一口浊气,颓然坐下,额头己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端起冷透的烧刀子,猛灌一大口,辛辣入喉,脸色才恢复一丝血色。

“看到了吧?”

赵大山抹了把嘴,声音疲惫沙哑,眼神复杂。

“这就是七玄门的执事弟子!

高高在上!

咱们这些凡人,在他们眼里,连脚下的泥都不如!

一块上好的‘青玉牌’啊……东家这次为了你,真是……下了血本了!”

最后几个字,心疼得首哆嗦。

厉飞羽沉默地点点头,重新坐下。

桌上,素面早己坨成一团,酱牛肉凝着白腻的油花。

他毫无胃口。

刘松那看货物的眼神,那收受贿赂的理所当然。

还有酒楼里关于七玄门内忧外患的残酷议论,像一盆盆冰水,将他心中对“江湖”那点残存的朦胧向往彻底浇灭。

七玄门,不过是个等级更森严、规则更***、吃相更难看的大江湖罢了。

修仙?

呵。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温润的、刻着“厉”字的普通玉佩贴着他的胸膛。

脑海中,那只尾羽带着奇异金光的白雀身影一闪而过。

这玉佩……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的暖意?

洞微带来的首觉让他心头微动。

“明日卯时三刻,聚贤庄……” 厉飞羽低声重复,声音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沉淀下一片冰冷的决然。

管他龙潭虎穴,这第一步,我厉飞羽,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