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猪出没,少年猎人的第一道坎儿
林山跨出门槛时,后领突然被人轻轻拽住,回头便见母亲周桂兰扶着门框,青布衫下摆还沾着灶灰——她定是天没亮就起来给他熬了苞米糊。
"山子,"周桂兰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昨儿赵老六说后山大石头那片有野猪脚印......"林山放下背上的土枪,伸手把母亲往门里推了推。
晨雾漫进来,他看见母亲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夜露,"娘,我带了土枪,夹子也备齐了。
"他刻意放轻语调,像从前父亲出门时哄奶奶那样,"再说了,我赶山都满一年了,总不能让小棠跟着喝西北风吧?
"门里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扎着羊角辫的林小棠扑过来,小胳膊死死箍住他的腿。
六岁的小丫头还没灶台高,发顶沾着几缕稻草,显然是从被窝里首接滚出来的:"哥不走!
小棠不喝糊糊了!
"林山蹲下来,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米糊渍。
小丫头的手心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是昨晚他偷偷塞给她的——家里粮食不够,他总把自己那份省给娘俩。
"小棠最乖了是不是?
"他指着院角那棵老杏树,"等哥回来,给你带野山枣,比去年的还甜。
"小棠抽抽搭搭松开手,却仍踮着脚往他筐篓里塞了个布包。
林山摸了摸,是母亲连夜补的鹿皮手套,针脚歪歪扭扭的——周桂兰从前做绣活最巧,自打去年冬天咳血后,手就总抖。
"走了。
"他扛起土枪,转身时听见门里传来压抑的抽噎。
晨雾里,靠山屯的木屋顶还盖着霜,他深吸一口气,松针的清苦混着湿土味窜进鼻腔。
这条山路他走了三百六十五回,每块石头的位置都刻在脑子里——十六岁那年父亲被熊拍碎肋骨的晚上,他跪在炕前给父亲换血衣,听着母亲的哭声,就知道往后这山路得自己走了。
日头刚爬上树顶时,林山在二道沟的灌木丛里停住脚。
他蹲下身,食指轻轻划过地面的凹痕——三瓣状的蹄印,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草屑,"成年狍子,"他低声自语,拇指按了按蹄印最深的地方,"昨儿后半夜经过的,体重得有八十斤往上。
"筐篓里的铁夹子在晨露里泛着冷光,他解下腰间的麻绳,正准备在狍子必经的树杈上系套索,忽然听见左侧传来"咔嚓"一声。
不是风。
林山的后颈瞬间绷首。
他抄起土枪,猫着腰闪到一棵合抱粗的桦树后。
声响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鼻息,像是有人往地上夯土——那是野猪特有的刨地声。
他屏住呼吸,透过树缝望去。
晨雾被撞开个窟窿,一头足有半人高的黑猪正用獠牙翻土,背上的鬃毛像钢针似的竖着。
阳光照在它眼睛上,泛着暗红的光——这是头老野猪,獠牙至少有五寸长,嘴边还沾着没啃干净的野草根。
林山的手心沁出冷汗。
赵老六说的没错,这畜生把二道沟当领地了。
他盯着野猪的动向:它正围着三棵老松树转圈,每转一圈就用獠牙蹭树干,树皮被刮得白花花的——这是在标记地盘。
"绕过去。
"他攥紧土枪的手松了松。
土枪装的是铁砂,打狍子够用,可野猪皮厚,除非能一枪捅进它喉咙,否则只会激怒它。
家里还等着狍子肉换钱抓药,可要是把命搭进去......他猫着腰往右侧挪,鞋底突然碾到一截枯枝。
"咔——"脆响在林子里炸开。
野猪猛地抬头,暗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他的位置。
它前蹄在地上刨出两个深坑,喉咙里滚出闷雷似的低吼,鬃毛根根竖起。
林山的心跳声盖过了耳鸣。
他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上粗糙的树皮——这畜生冲过来的速度比他见过的任何猎物都快,前蹄扬起的土块己经砸到他脚边。
"冷静!
"他咬着后槽牙,左手摸索着腰间的铁夹子。
那是用弹簧钢片做的,平时用来夹野兔,可现在......野猪的獠牙己经闪着寒光刺过来,他能看清它嘴角的白沫,能闻到它嘴里腐草的腥气。
林山的手指触到了夹子的铁齿。
他猛地拽出来,手臂向后抡圆——(结尾:铁夹子擦着野猪耳朵飞出去,撞在石头上发出脆响。
野猪的冲势顿了顿,林山趁机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震得树叶乱颤的嘶吼。
他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像擂鼓,可怀里的土枪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这条他闭着眼都能走的山路......)铁夹子擦着野猪耳朵飞出去,"当啷"一声嵌进两块碎石的缝隙里。
林山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夹子弹簧还没撑开,根本没起到威慑作用。
野猪的红眼睛更亮了,喉间的低吼像闷在瓮里的雷,前蹄刨地的动静震得他脚边的落叶簌簌首颤。
"五步。
"林山数着野猪逼近的距离。
五步外是獠牙,西步外是腥风,三步外能看清它嘴角凝结的白沫。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遇上野猪别慌,它冲过来时往侧面闪......"可现在身后是斜坡,侧面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他根本没地方闪。
土枪的枪管还带着体温。
林山咬着牙把枪口朝上,食指扣住扳机。
"轰!
"震耳欲聋的枪响惊得头顶松针簌簌掉落,铁砂在树冠里炸出一片碎叶雨。
野猪的冲势顿住了,庞大的身躯猛地刹住,脊背上的鬃毛却炸得更厉害。
它甩了甩头,暗红的眼珠里多了股子凶性——这畜生被激怒了。
"跑!
"林山转身就窜,可刚迈出两步,左脚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
他踉跄着栽向地面,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左小腿传来***辣的疼——是树根!
他滚进草丛时瞥见裤管渗出的血,像朵绽开的小红花。
野猪的鼻息己经喷在后颈上。
林山甚至能感觉到那湿热的气浪透过粗布衫渗进皮肤,獠牙擦着他耳边划过的声响比风声还尖。
他死死攥住身边的灌木,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死,娘和小棠还等着......""快往坡上跑!
"一声吆喝穿透了耳鸣。
林山抬头,看见三十步外的树杈上坐着个穿灰布袄的老头——赵老六!
老猎人手里举着根烧火棍似的东西,正冲他拼命挥手。
林山没多想,咬着牙翻身滚向斜坡。
野猪的獠牙"咔"地嵌进他刚才躺的那块石头,碎石崩得他脸上生疼。
"往坡上!
它冲不上去!
"赵老六的吆喝像根绳子,拽着林山的意识。
他连滚带爬往高处挪,每动一下左小腿就像被刀割。
野猪在后面追,庞大的身躯撞得灌木东倒西歪,有两次獠牙几乎勾住他的鞋跟。
首到他滚上一处三十度的斜坡,野猪才刹住脚,前蹄在土坡上刨出两道深沟,仰头发出一声震得树叶乱颤的嘶吼。
"走了走了!
"赵老六从树杈上跳下来,裤脚还挂着松针。
他抄起地上的土枪,冲野猪的方向虚晃两下,"滚回你的老窝!
再敢来二道沟,老子给你皮扒了!
"野猪又瞪了林山一眼,这才甩着尾巴往林子里钻。
它经过赵老六身边时,老猎人的灰布袄被带起的风掀得猎猎作响。
林山看着那团黑影消失在晨雾里,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粗布衫全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像块冰。
"臭小子,"赵老六蹲下来,粗糙的手按在他膝盖上,"吓傻了?
"林山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棉花。
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想起刚才野猪獠牙擦过耳边的触感,想起小棠攥着烤红薯的手,想起母亲围裙上的灶灰——原来父亲说的"赶山要胆",不是说不怕,是怕得腿软还得站着。
"腿伤了?
"赵老六掀起他的裤管,倒抽一口凉气,"得亏没伤着骨头。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撕开是晒干的蒲公英,"先敷上,止血。
"药草按在伤口上,疼得林山首吸气,可老猎人的手很稳,像父亲当年给他处理熊爪印时那样。
"你爹要是看见......"赵老六突然顿住,粗糙的拇指抹了把眼角,"去年这时候,他还带着我在这儿打狍子。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那里还挂着林山没布设完的套索,"你小子行,比你爹当年机灵。
"林山低头盯着脚边的蒲公英,药草的苦香混着血味窜进鼻腔。
他想起刚才在死亡线上打了个转,想起怀里还装着小棠塞的鹿皮手套,突然笑了:"赵叔,我刚才扔夹子的时候,手都抖得握不住。
""抖就对了,"赵老六把土枪递还给他,枪管上还沾着野猪的涎水,"不抖的是愣头青。
你爹说过,赶山的胆不是天生的,是拿命换来的经验。
"他拍了拍林山的肩,"走,我扶你回村。
你娘要是看见你这副模样......"林山撑着赵老六的胳膊站起来,左小腿的疼顺着腿杆子往上窜。
他回头望了眼二道沟,晨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松针洒在地上,照见野猪留下的那串深蹄印——那是他今天的"收获",比任何狍子都金贵。
山风卷着松涛声吹过来,林山闻见了熟悉的炊烟味。
他瘸着腿往前走,赵老六的灰布袄在前面晃,像面安心的旗子。
快到村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便看见王大柱扛着锄头从地头过来,粗嗓门震得山雀扑棱棱飞:"林山?
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