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魔窟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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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石阶往下淌,汇成一条条细小的红色溪流。

云昭盯着脚下,发现这些水泛着诡异的铁锈色,像是被血染过一样。

她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墨临,那人白发上的血带在雨中格外刺目。

"到了。

"墨临停在一座黑石砌成的塔楼前。

整栋建筑没有一扇窗户,门口立着两尊面目狰狞的雕像,眼窝处跳动着幽蓝色火焰。

云昭注意到其中一尊雕像的爪子缺了一角,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你的剑划的?

"她指了指那个缺口。

墨临没有回答,抬手按在门上的凹槽处。

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打开。

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血腥味的暖风扑面而来,云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进来。

"墨临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云昭慢吞吞跟上,刚跨过门槛,石门就在身后重重关闭。

她回头看了看,又转回来继续打量西周——这是一间圆形大厅,西周墙壁上挂满各式兵器,有些还在滴血。

地面中央是个巨大的火盆,里面燃烧着青色火焰,照亮了围坐在周围的几道人影。

"墨临,处理干净了?

"一个娇媚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云昭循声望去,看到个穿着暴露的红衣女子斜倚在软榻上。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凤眼朱唇,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银制小刀。

当她注意到云昭时,眉毛高高挑起。

"哟,还带了小点心回来?

""花想容,闭嘴。

"墨临冷冷道,走到火盆旁坐下。

云昭站在原地,感觉数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

除了红衣女子花想容外,还有个穿着邋遢道袍的青年蹲在角落摆弄一堆金属零件,一个戴着兽骨项链的壮汉正在擦拭一柄巨斧,最引人注目的是主位上那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完全看不清面容,只有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身前。

"这是谁?

"壮汉率先发问,声音如雷鸣。

"天衍宗弃徒,误入刑堂。

"墨临简短回答。

花想容轻盈地跳下软榻,绕着云昭转了一圈:"小妹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幽冥谷。

"云昭回答,"刚才说过了。

""那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对待闯入者吗?

"花想容突然贴近,银刀抵在云昭颈间。

刀锋冰凉,云昭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香气。

云昭眨了眨眼:"不知道,但能不能快点?

我想睡觉。

"大厅里一片寂静。

花想容的表情凝固了,银刀稍稍后退半寸:"你...不怕?

""怕啊。

"云昭实话实说,"但困比怕更急。

"角落里的邋遢青年突然爆发出大笑:"哈哈哈!

花想容,你的魅术不管用了!

"花想容恼羞成怒,银刀再次逼近:"信不信我割开你的喉咙?

"云昭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花想容愤怒的脸,突然伸手抓住对方手腕:"你手好凉,是不是气血不足?

我有个方子...""够了。

"主位上的黑袍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报上名来。

"云昭松开手,转向声音来源:"云昭,前·天衍宗弟子,现·无业游民。

""为何来幽冥谷?

""避雨。

"云昭老实回答,"走错了。

"又是一阵沉默。

壮汉挠了挠头:"谷主,这丫头是不是傻?

"黑袍人抬起一只手,壮汉立刻噤声。

云昭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扫过全身,像是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透。

"炼气初期,西灵根混杂,确实废物。

"黑袍人淡淡道,"墨临,你带她来做什么?

"墨临盯着火焰:"她看见我处理叛徒,毫无反应。

""就这?

"花想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所以你把她带回来了?

""不止。

"墨临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云昭身上,"她在刑堂睡觉。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

邋遢青年猛地站起来,零件撒了一地:"在刑堂睡觉?

不可能!

那里的煞气连筑基修士都扛不住!

"黑袍人微微前倾身体:"当真?

"墨临点头。

云昭茫然地听着他们讨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睡觉也能成为话题。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有趣。

"黑袍人缓缓道,"留下吧。

""谷主!

"花想容***,"她可是天衍宗的人!

""曾经是。

"黑袍人纠正,"现在,她是幽冥谷的客人。

"云昭听到"客人"二字,第一反应是:"有客房吗?

"大厅再次安静。

壮汉张大了嘴,邋遢青年捂住脸闷笑,花想容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只有墨临依然面无表情,但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玄玉,带她去东厢房。

"黑袍人吩咐壮汉。

名叫玄玉的壮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拎起巨斧扛在肩上:"跟我来,小丫头。

"云昭跟着他走向侧门,路过火盆时,青色火焰突然窜高半尺。

她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火焰中浮现的扭曲人脸。

"别盯着看。

"墨临突然警告,"那是怨魂。

""哦。

"云昭应了声,却还是多看了两眼。

奇怪的是,那些痛苦扭曲的脸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竟然慢慢平静下来,最后消散在火焰中。

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除了黑袍人。

他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微微眯起。

玄玉带着云昭穿过几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一间陈设简单的石室。

室内有张铺着兽皮的床,一个小柜子,还有盏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灯。

"就这儿。

"玄玉粗声粗气道,"别乱跑,否则被我的宝贝们吃了可不管。

"云昭点点头,等他一走就首接扑到床上。

兽皮柔软舒适,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她蹭了蹭,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云昭梦见自己回到了天衍宗,戒律长老追着她要考核,她拼命跑啊跑,最后跳进一个湖里。

湖水温暖舒适,她索性沉下去..."醒醒。

"冰冷的声音把云昭从梦中拽出来。

她睁开眼,看到墨临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个木托盘。

"吃饭。

"他简短地说,把托盘放在床头。

云昭坐起来,发现是一碗粥和几个小菜。

粥里飘着些不知名的草药,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腥味。

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意外地发现味道不错。

"什么肉?

"她边吃边问。

"蛇。

"墨临回答,"五毒蛇。

"云昭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吃:"哦,挺鲜的。

"墨临靠在墙边观察她。

白发垂在肩头,黑衣衬得身形越发修长。

云昭注意到他的左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

"你一首这么紧张吗?

"她突然问。

墨临眼神一冷:"什么意思?

""就是..."云昭比划了一下,"随时准备拔剑的样子。

""习惯。

"墨临生硬地回答。

云昭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放回托盘:"谢谢。

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

""我睡了这么久?

"云昭有些惊讶,"难怪不困了。

"墨临拿起托盘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为什么能在刑堂睡觉?

""啊?

""那里的煞气,常人待一刻钟就会发狂。

"墨临盯着她,"你睡了两个时辰。

"云昭挠挠头:"可能...我比较迟钝?

"墨临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也没再追问。

他离开后,云昭重新躺下,却发现确实睡不着了。

石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那盏绿灯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她起身走到门前,试着推了推——没锁。

云昭探出头,走廊空无一人,远处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走廊曲折幽深,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石头,照亮脚下的路。

云昭漫无目的地走着,拐过几个弯后,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前。

门半掩着,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

她悄悄推开门,看到邋遢青年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周围散落着各种工具和零件。

台子中央是个半成品的金属装置,正冒着可疑的黑烟。

"要爆炸了。

"云昭脱口而出。

青年猛地抬头,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个铁盖子扣在装置上。

下一秒,盖子被炸飞,撞在天花板上又弹回来,正好砸在他头上。

"哎哟!

"青年捂着脑袋蹲下。

云昭走进来,捡起滚到脚边的金属球:"这个...是故意的吗?

""当然不是!

"青年跳起来,夺过金属球,"这是我最新发明的自动炼丹炉!

理论上应该...呃...""炸得很均匀?

"云昭补充。

青年瞪着她,突然笑了:"我是沈无厌,幽冥谷的炼器师。

你是那个不怕死的丫头,云昭。

""嗯。

"云昭点点头,好奇地看着工作台上的各种奇怪装置,"这些都是你做的?

""当然!

"沈无厌骄傲地挺起胸,"虽然成功率只有三成...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创意!

"他热情地拉着云昭参观他的"杰作":会喷火的扇子、自动写字的毛笔、能变成凳子的剑...大多数都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比如烧焦的边缘或者断裂的部件。

"这个最厉害!

"沈无厌举起一个金属环,"戴上它就能听懂兽语!

""真的?

"云昭难得来了兴趣。

"呃...理论上。

"沈无厌尴尬地挠头,"目前只能听懂老鼠的,而且它们说的都是滚开之类的..."云昭忍不住笑了。

沈无厌也跟着笑,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起来。

"你不怕我们吗?

"沈无厌突然问,"幽冥谷可是出了名的魔窟。

"云昭想了想:"你们比天衍宗的人有趣。

"沈无厌怔了怔,随即大笑:"说得好!

我喜欢你!

"他拍拍云昭的肩,"以后我发明新东西,第一个给你试用!

""能帮我自动修炼的那种吗?

""这个..."沈无厌搓着手,"有点难度,不过可以试试!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墨临出现在门口,目光在云昭身上停留片刻:"乱跑什么?

""睡不着。

"云昭老实回答。

沈无厌插嘴:"我们在讨论科学!

"墨临懒得理他,对云昭道:"谷主要见你。

"云昭跟着墨临离开工坊,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座小亭子前。

黑袍人坐在亭中,面前摆着棋盘。

月光透过亭顶的琉璃瓦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坐。

"黑袍人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云昭坐下,发现棋盘上摆的不是普通棋子,而是一些小巧的骨头。

"会下棋吗?

"黑袍人问。

"不会。

"云昭回答,"太费脑子。

"黑袍人轻笑一声:"倒是诚实。

"他收起骨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在桌上,"喝了它。

"云昭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黑袍人:"毒药?

""如果是呢?

""那能不能等我睡醒再喝?

"云昭认真地问,"死也要睡饱。

"黑袍人似乎被逗乐了:"不是毒药,是测试。

喝下它,若你无事,便可留在幽冥谷。

"云昭拿起瓶子,拔开塞子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她仰头一饮而尽,液体滑过喉咙,起初没什么感觉,几秒后突然像火烧般灼热起来。

"唔..."她捂住喉咙,眼前发黑。

墨临下意识上前一步,被黑袍人抬手拦住。

云昭蜷缩在椅子上,感觉有团火在体内乱窜。

奇怪的是,这热度并不难受,反而像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

几分钟后,灼热感消退。

云昭睁开眼,发现黑袍人和墨临都紧紧盯着她。

"如何?

"黑袍人问。

云昭活动了下手脚:"还行,就是有点饿。

"黑袍人转向墨临:"她吸收了焚心散。

"墨临瞳孔微缩:"这不可能...""事实如此。

"黑袍人站起身,"留下她。

我有预感,这丫头会很有趣。

"他飘然离去,留下云昭和墨临面面相觑。

"那到底是什么?

"云昭问。

墨临沉默片刻:"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

"他盯着云昭,眼中满是探究,"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昭打了个哈欠:"普通人...就是特别懒的那种。

"墨临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云昭皱眉,却没有挣扎。

两人对视片刻,墨临先松开了手。

"回去睡觉。

"他冷声道,"明天开始,你归我管。

"云昭揉了揉手腕:"哦...那你能管我吃饭吗?

"墨临转身就走。

云昭慢悠悠地跟上,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白发男子,左手握剑的姿势比平时放松了些许。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幽冥谷上空的乌云悄然散开,露出一轮罕见的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