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危险的试探
“毁了李崇义?”
沈长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月光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流淌,如同凝固的暗影。
他缓缓重复着林昭濒死时吐出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口气不小。
凭你?”
林昭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抬起被生理泪水模糊的眼睛,对上沈长夜深不见底的寒眸,嘶哑道:“凭…凭我知道他三天后…子时…要烧东宫藏书阁…嫁祸二皇子!”
沈长夜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林昭的灵魂。
他沉默了几息,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就在林昭以为对方会再次掐死自己时,沈长夜却忽然首起身,对着暗处淡淡道:“带他去‘听涛居’,看好。”
“听涛居”依旧是个没有窗户的石室,但比之前的小黑屋宽敞些许,角落里甚至多了一张简陋的木榻和一张小几。
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林昭瘫在冰冷的石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喉间的剧痛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无声的煎熬。
只有那个沉默的哑仆准时送来粗糙的饭食和清水。
林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用送饭篮子里垫食物的、边缘稍硬的草叶子,在墙壁一块不起眼的青石上,一下下刻着划痕记录时间。
他蜷缩在角落里,耳朵紧贴着冰冷的石门,屏息凝神,捕捉着外面走廊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守卫换岗时靴底摩擦石板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人语、甚至…那独特的不疾不徐、带着某种韵律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像踩在人的心尖上——是沈长夜。
林昭发现,当这脚步声节奏稍快时,守卫的呼吸会下意识地屏住;当它停在门外时,连空气都会凝固几秒。
他努力将这些微小的变化刻进脑子里,像在黑暗的迷宫中摸索唯一的丝线。
第三天傍晚,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沈长夜站在门口,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形,腰间佩剑,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尚未散尽的铁锈与硝烟混合的气息。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数着刻痕的林昭,眼神冷漠。
“子时快到了。”
沈长夜的声音毫无波澜,丢进来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和一块蒙面巾,“换上。”
林昭不敢多问,忍着喉咙的疼痛,迅速换好衣服。
布料粗糙,带着一股陈旧的尘土味。
沈长夜走近,突然伸手,粗暴地扯掉林昭束发的布带,让他一头半长的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部分侧脸轮廓。
“低头,跟紧。
一步踏错,”沈长夜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耳廓,“埋伏在暗处的弩手,会立刻射穿你的脑袋。”
他手腕一转,将一个冰冷的硬物塞进林昭手中——是半块粗糙的陶片,边缘锋利。
林昭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这不仅是去看预言是否成真,更是沈长夜的陷阱!
如果自己真是敌方探子,试图用这陶片发出信号,立刻就会被格杀!
他握紧了那冰凉的陶片,指节泛白,掌心渗出冷汗。
没有走府邸正门。
沈长夜带着他,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鬼魅,穿行在复杂曲折的回廊和隐秘的角门之间。
林昭紧紧跟随,努力模仿着沈长夜近乎无声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边缘。
最终,他们从一处荒废花园的假山暗门离开府邸,上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乌篷马车。
车厢狭窄,只点着一盏光线微弱的风灯。
沈长夜闭目养神,仿佛身边没有林昭这个人。
林昭则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竖着耳朵捕捉车外的动静,握着陶片的手心全是汗。
马车在寂静的街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了靠近东宫西侧一处偏僻的坊墙下。
两人无声地翻过坊墙,潜入一片荒废的宅院。
沈长夜如履平地,带着林昭攀上一座摇摇欲坠的阁楼屋顶。
这里视野极好,能清晰地俯瞰东宫东北角的建筑群,尤其是那座独立的、飞檐斗拱的藏书阁。
夜色深沉,宫墙内只有巡夜侍卫灯笼的微光在远处移动,如同飘忽的鬼火。
寒风刮过屋顶,吹得林昭***在外的皮肤生疼。
他缩了缩脖子,目光死死盯着藏书阁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都漫长无比。
沈长夜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冷光,偶尔扫过林昭,带着审视与评估。
就在林昭几乎要被这死寂的压迫感逼疯时——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烟,悄无声息地从藏书阁二楼的雕花窗棂缝隙中钻了出来!
林昭的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紧接着,一点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质窗棂!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蹿上了屋檐!
浓烟滚滚而起!
“走水了!
藏书阁走水了!”
远处传来凄厉的呼喊,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东宫内瞬间炸开了锅,灯笼火把乱晃,人影幢幢,惊慌的呼喊声、奔跑声、铜锣示警声混作一团,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炼狱。
火光跳跃,映在沈长夜冰冷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昭身上,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冰冷的兴趣。
“火起于子时三刻,分毫不差。”
沈长夜的声音在喧嚣的背景音中异常清晰,“太子妃为何烧楼?”
来了!
致命的试探!
林昭的后背瞬间绷紧。
原著中太子妃是为了销毁一本记录其家族贩卖军械的铁证账册!
但这个细节,沈长夜此刻绝不可能知晓!
“因为…因为里面有东西!”
林昭强迫自己迎上沈长夜的目光,声音因紧张和喉咙伤痛而嘶哑,“一本…一本记录了她娘家罪证的…账册!”
他差点脱口而出“硬盘”,硬生生憋了回去。
“罪证?”
沈长夜向前逼近一步,屋顶的瓦片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高大的身影将林昭完全笼罩在阴影和远处跳跃的火光里,“什么罪证?
藏在何处?”
“贩卖…贩卖私盐的证据!”
林昭急中生智,选了另一个相对不那么核心但足够致命的罪名,“账册…账册藏在二楼西侧第三排书架,最底层一个挖空的《礼记》里!”
这是原著后期才被揭露的藏匿点!
他豁出去了!
沈长夜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冰锥首刺林昭眼底深处!
他猛地出手,铁钳般的手扣住林昭的后颈,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颈椎骨!
林昭痛得眼前发黑,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会被拧下来!
“连藏匿之处都一清二楚?”
沈长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凛冽的杀意,“我的暗卫盯了东宫半年,都未能确定账册位置!
你,一个从未踏足东宫的‘林昭’,是如何‘预知’的如此详尽?
说!”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昭的西肢百骸!
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回答稍有不慎,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被扔下屋顶的尸体!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在脑中激烈冲撞!
“我…我不知道细节!”
他嘶声喊道,因窒息和剧痛而语不成调,“只能…只能‘看’到模糊的片段!
火…账本…《礼记》!
别的…别的看不清!”
他赌沈长夜无法验证这“能力”的极限!
扣在后颈的手猛地收紧,林昭痛得几乎昏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那力道却骤然一松!
沈长夜松开了手,任由林昭像破布一样跌坐在冰冷的瓦片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干呕。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的身影,眼神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冰海。
“明日午时,西市。”
沈长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无机质的冰冷,“会有什么‘片段’出现?”
林昭咳得眼泪鼻涕横流,大脑因缺氧而一片混沌。
明天…明天是…胡商!
毒药!
周显!
他猛地抬起头,嘶哑道:“紫…紫色琉璃瓶!
胡商在卖!
瓶底…有毒!
李尚书的人…会去买…杀…杀周显!”
沈长夜沉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若你所言属实,你的命,暂且寄存在我这儿。”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沈长夜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屋顶上那场生死交锋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