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盏油灯抖着豆大的火苗,把少年误天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裹着破棉被,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捏着半截炭笔——那是他用烧黑的柳枝削的,在墙上划了十七条竖线。
“哎……”他叹气,声音拖得比夜还长,“都穿来仨月了,别说娘子,连个母蚊子都没跟我打过招呼。”
——被窝凉得跟冰窖似的,老子前世连恋爱都没谈过,现在倒好,首接跳过相亲,快进到‘孤寡老人’。
“咯吱——”门被风顶开,雪沫子卷进来。
一个黑影“咣”地撞进门,带着一身寒气。
王叔,西十出头,猎户出身,满脸胡茬上挂着冰碴子,手里拎着一个滴血的布袋——那是他刚套的野兔。
他喘着粗气,热气在胡子上结霜:“误天!
你小子还窝着呢?”
误天抬眼,懒洋洋地:“叔,您要是来借炕,得排队——我自个儿都没捂热。”
王叔一脚踹开地上的破凳子,凑到炕沿,压低嗓子:“外头贴告示了!
官县发媳妇!”
(此时,隔壁屋的赵寡妇、李铁匠、甚至后巷的孙老六都挤到了门口,雪夜里探出七八个脑袋。
)赵寡妇(三十出头,裹着红棉袄,手里还纳着鞋底):“啥?
发媳妇?
官府改行当媒婆了?”
李铁匠(光着膀子,胸口黑毛上沾着雪):“我听说北边打仗死了不少男人,朝廷怕流民生事,从南边运来一批‘罪眷’——犯官家眷,发配给光棍。”
孙老六(牙掉了一半,说话漏风):“那……那能挑不?
我……我要***大的!”
误天“腾”地坐首,被子滑到腰际,露出精瘦的腹肌——他这具身体原主是个猎户,力气不小。
——等等,罪眷?
那岂不是……有文化的?
万一挑个官家小姐,我这点现代知识能不能忽悠住她?
王叔一把拽住他胳膊:“走!
再晚连瘸子都抢不到了!”
两人冲出门,雪地里踩出“咯吱咯吱”的深坑。
赵寡妇在后面喊:“王大力!
你欠我的兔子腿啥时候还!”
李铁匠哈哈大笑:“老六,你***大的得去猪圈找!”
——火把排成两列,照得雪地发红。
衙门口排了长队,光棍们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像一群刚出锅的馒头。
最前头,一张长案,坐着县丞——一个瘦得像猴的中年人,旁边站着两个持刀的衙役。
案上摊着名册,旁边是铁笼子,里头关着……女人。
她们穿着单薄的囚衣,冻得嘴唇发紫,却掩不住眉眼间的艳丽。
最扎眼的是个穿藕荷色裙的,约莫十***岁,发髻散乱,锁骨上有道血痕,却梗着脖子,像只不肯低头的鹤。
误天眯眼————这气质,不像罪眷,像落难凤凰。
王叔用胳膊肘捅他:“瞧见没?
最左边那个,腰细得能一手掐住,听说是江南盐商家的庶女。”
误天舔了舔干裂的唇:“我要中间那个。”
——盐商家?
万一惦记旧情人,给我戴绿帽怎么办?
中间那个……眼神够狠,像能持家的。
县丞敲锣:“肃静!
按户籍排号!
一次五人!”
——轮到误天这一批。
他前面是个秃头屠户,搓着手:“大人,俺要最能生养的!”
县丞冷笑:“挑牲口呢?
滚!”
屠户悻悻退下,轮到误天。
县丞抬眼:“姓名?”
“误天。”
“户籍?”
“岁寒县猎户,三代良民。”
县丞指了指笼子:“要哪个?”
误天指了指中间那个——女人猛地抬头,一双杏眼淬了冰似的:“我宁死不从!”
她扑向铁栏,手指抓住铁杆,指节泛白。
衙役的刀鞘“啪”地砸在她手背上,她闷哼一声,却不缩手。
误天蹲下身,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沈青鸾。”
“犯了什么罪?”
“我爹是户部侍郎,被诬***。”
“识字吗?”
“《论语》《诗经》倒背如流。”
——赚了,古代女学霸!
以后记账、教孩子都不用***心。
县丞不耐烦:“要就要,不要滚!”
误天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那是他卖虎皮得的,塞进县丞袖子里:“大人,她手伤了,得治。”
县丞掂了掂银子,挥手:“开锁!
按手印!”
沈青鸾被拽出来,踉跄一步,扑进误天怀里。
她抬头,红唇几乎擦过他耳垂:“你救我,有何图谋?”
误天搂住她的腰,掌心贴上她冰凉的侧腰,低声:“图你暖被窝。”
王叔在后面吹口哨:“小子行啊!
嘴比我还油!”
赵寡妇啐了一口:“小狼崽子,毛长齐了!”
李铁匠大笑:“今晚洞房,明儿请酒!”
——回村的路上,雪小了。
沈青鸾裹着误天的外袍,走在他半步之后。
她突然开口:“你叫什么?”
“误天。”
“误闯天条的误?”
“不,误打误撞的误。”
——她居然没骂我登徒子?
有点意思。
沈青鸾停下脚步,雪光映得她脸色苍白:“我嫁你,是权宜之计。
三年孝期后,你需放我自由。”
误天挑眉:“那我这三年岂不是亏了?”
“亏?”
她冷笑,“你可知我嫁妆里藏了半张盐引?
够你吃十辈子。”
误天愣住,随即大笑,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那得看你暖被窝的本事了!”
沈青鸾惊呼一声,手环住他脖子,指尖却悄悄掐了他一把。
雪地里,两人的脚印并成一排,歪歪扭扭,像要把这乱世踩出个窟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