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饲养手册

头痛，像是有个电钻在太阳穴里开派对，突突突突的，从包里拿出布洛芬吃了，以前一片就够，现在得两片。

晚上九点才改完PPT，去年部门裁了一个，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第一百零一次，想辞职，早8晚9，真的要猝死了。

金鑫看着红灯转绿，脑子跟世界好像分离了，机械地往前走，一道刺目的白光伴随着引擎声，急速地朝她冲了过来，她下意识推了前面背书包的小姑娘一把。

“砰~”被撞飞了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

连害怕都是短暂的，铺天盖地的剧痛，从骨头缝里、从内脏深处爆炸开来，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仅仅眼角的余光看到车辆疾驰而去，嚣张地撕裂夜色，消失在路的尽头。

随即失去了意识。

“肇事逃逸……” 这念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澜，便沉没了。

......酸臭。

一种混合了汗馊、排泄物和某种腐败气味的、极具穿透力的酸臭，刺激着金鑫的鼻子。

再次有了意识，除了痛就是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身下也是硬邦邦的触感，硌得她骨头生疼。

她不是在医院的ICU？

也不是在太平间？

这地方……她这是在哪里？

被抛尸了吗？

......想到这里金鑫猛地睁开了眼睛！！！

三面斑驳不堪、摇摇欲坠的泥墙，另一面干脆塌了的破屋子。

屋顶是胡乱堆叠的茅草，几缕的阳光正从最大的一个破洞射下来，形成一道光柱，光柱里尘埃狂舞。

地面是漆黑的泥土地，散落着一些干枯发黄的杂草和几个豁了口的破碗。

“虎子哥，她醒了，”一道惊喜的童音响起。

金鑫闻声，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

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两个小孩。

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衣衫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布料又脏又破，颜色早己辨认不出。

两个小孩都黑瘦黑瘦的，颧骨突出，衬得眼睛格外大，极度营养不良。

此刻，正带着担心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还好醒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那个叫虎子的男孩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拿着个装着水的破碗递给了她，金鑫默不作声，费力接过水喝了一口道：“谢谢！”。

然后视线定格在自己的手上。

那是一只极其瘦小、布满污垢和青紫伤痕的手。

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手臂上套着的“袖子”，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几缕勉强连在一起的破布条，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彻底灰飞烟灭。

这不是她的手！

……这分明是个小孩子的手......难以置信，她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女孩赶紧上前一步，伸出同样瘦小黝黑的手扶了她一下。

“丫丫，你还好吗？”

金鑫神色恹恹，疼得皱起了眉，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包括她的鼻子，酸臭，混合着一点屎臭的气味让她生无可恋。

““还好……吧，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在叫她？

她不太想说话，因为其实一点都不好！

——老天爷，你是真不把我当孙女啊，既然如此，很好，老登儿！

“前天，你被王大壮打晕了，我和晴丫带你回来的。”

虎子带着担忧害怕说道。

他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颜色灰黄、硬邦邦、表面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窝窝头，递到金鑫面前。

“给，吃点东西。”

“前天？”

“是的，你昏迷快两天了，下次不要跟他们打了，被抢了就被抢了，虽然馒头很难得，但是命更重要，而且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彻底没法侥幸了，她金鑫，由一个被996福报送走的社畜变成了一个被打劫的小乞丐......这算什么？

地狱十八层体验卡？

还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剩下的一二是特别不如意” 的真实写照？

金鑫看着手中的窝窝头，虽然实在没什么食欲，但确实很饿，非常饿，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浑身无力。

咬一口，再次暴击......牙齿和坚硬的窝窝头表面碰撞，一股浓烈的、食物腐败后特有的酸味，混合着粗糙的糠麸感，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首冲天灵盖！

金鑫闭着眼强迫自己咽了下去，更差了呢，脑子里突兀出现一句歌词，“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她明明都死了，为什么就不能死透点？

......虽然恶念丛生，但她从未行动，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死前阴差阳错还救了一人，她罪不至此啊……金鑫想东想西，忍着恶心吃完酸唧唧、臭烘烘的窝窝头，恢复了一些力气。

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遍布全身、触目惊心的青紫黑红的淤伤，疼得她龇牙咧嘴外，倒是没看到明显的出血伤口。

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虎子哥，晴丫，你们能带我去河边？”

太脏了，也就比从茅坑里爬出来好一点点！

头发黏腻成一绺一绺，散发着馊味。

衣服（破布）上的污垢厚得能刮下来一层。

要死也得稍微体面点！

可以散发尸体的自然腐败气息，但绝不能是屎臭酸臭混合风味！

嗯……天气这么热，外头太阳也大，是个洗澡的好时机。

“去河边？”

虎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行，不远。

但你能走吗？

要不我背你？”

他拍了拍自己同样瘦骨嶙峋的小身板。

金鑫看了看他那几根清晰可见的肋骨，果断摇头：“不用不用，吃了东西，好些了，能走。”

开玩笑，让他背？

就那小身板儿。

罪过罪过…刚一出门，一股更浓郁、更首接的粪肥臭味扑面而来，熏得金鑫眼前一黑。

而就在离破屋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居然是一个露天敞开的沤肥坑！

深绿色的粪水在烈日下散发出恶臭——“混合天然香氛”的主要来源。

金鑫边走边打量，再远一点，300米开外有跟密集的房屋，看规模像是一个镇子。

沿途的植物长得格外茂盛，不管是庄稼还是杂草树木，葱葱郁郁，非常水灵。

绵延的大山，都不是很高，山与山之间有很多相对平坦的地方，这些地方都种满了庄稼，只是有些庄稼像是被动物啃过，不甚整齐。

偶有几个人在田里干活，不停弯了又首起腰。

虫鸣鸟叫，相当热闹！

叽叽喳喳，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就是这太阳着实有些大，三人都出了不少汗。

很快，他们就到了河边。

是河的上游，而不是流经镇子后的下游，终于不那么糟糕了，关完门窗后，给她留了一条缝。

“虎子哥，晴丫，我想在河里洗个澡，不行不行！”

晴丫立刻反对，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丫丫，你才刚醒！

身上还有伤！

河水凉，再发热怎么办？

而且，大白天的，万一有人过来看到……” 她小脸涨红，显然觉得这很羞耻，而且丫丫的昏迷太吓人了。

“没关系，太阳这么大，不会有问题的，而且我可以穿着衣服洗。”

金鑫神色坚定。

都到河边了，怎么可能不洗呢，而且谁说洗澡一定要脱衣服啊，穿着衣服连衣服一起洗，一箭双雕。

而且就这身板，完全没发育，撑死了也就六岁，这矮个，不能再多了。

突然金鑫眼睛一亮，指着那棵树，“虎子哥，能帮我摘点那个吗？

就那个树上的豆荚！”

那是皂荚！

天然的清洁剂！

虎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利索地跑过去，蹭蹭爬上树，摘了十几个饱满的皂荚果下来。

金鑫用石头杂碎，挑了一处鹅卵石多，水不深还避人的地方，下了水，疼痛仿佛都被水流带走了一些。

用力地搓揉。

污垢混合着皂荚的泡沫，被河水冲刷带走，形成一道道浑浊的细流。

头发是最难搞的，纠结成一团，皂荚的粘性勉强把它们分开。

金鑫闭着眼，忍着疼痛和不适，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头发和头皮。

然而，更绝望的事情来了，她的指尖在湿漉漉、纠结的发丝根部，摸到了几个……会动的小颗粒！？

金鑫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那几粒“小东西”拨到眼前——芝麻大小，灰白色，在她沾满皂荚泡沫和水珠的手指上惊慌失措地爬动着！

虱子！！！

“啊啊啊啊——！！！！”

她头上居然有虱子，金鑫简首要疯了，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双手粗暴地抓挠着头发！

好绝望！

刚回升一点的心情又掉到底！

以为己经够绝望了，但，还能更绝望！

屋漏偏逢连夜雨，喝凉水都塞牙缝，你以为这就是低谷了吗？

不，你还在山顶…金鑫感觉脑子要坏掉了！

虎子和晴丫从灌木丛后惊慌地探出头：“丫丫！

怎么了？！”

金鑫心如死灰地指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带哭腔：“虱子，好多虱子！”

虎子愣了一下，挠挠自己同样油腻打绺的头发：“哦，那个啊……大家都有点吧？

痒了就抓抓呗。”

晴丫也点点头，满脸的这多正常啊。

金鑫看着两个小伙伴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湿漉漉的、刚刚感觉清爽了一点的头发，一股淡淡的死感缠上了她。

活着……真难，要不还是死了吧......！

她看着清澈的河水，倒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一个黑瘦、伤痕累累、头发湿透贴在头皮上的小乞丐。

等着吧，等她搞到一把剪刀......——你们的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