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天牢外,十余匹战马铁蹄踏碎满地霜花,急刹时腾起的白雾中,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暗道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在阴冷潮湿地牢里回荡,刺鼻的腐臭味与血腥味混合,恶臭扑面而来。
为首的白袍将军,紧紧攥着腰间饮雪刀,指节泛白,刀锋出鞘半寸,寒光闪现,站在牢笼外,透过缝隙,见到被铁链束缚,长发腹面的血衣人,怒意冲天。
等不及牢头用钥匙打开牢房,一脚将其踢踢飞,快速抽出腰间长刀,一刀将门锁斩断,身后数名黑衣甲士,随其入内。
面对数倍自己的敌军,未曾恐惧,一道道命自己归京的金牌令箭,未曾理会。
君王之怒,更迎面对之,不曾退却半步。
而此时,双手不停颤抖,露出少有的惊恐,一手拨开腹面长发,见到原本陌上人如玉的公子样貌,如今被摧残不成人样,心如刀绞。
虚弱至极的少年,缓缓睁开眼,见到眼前模糊样貌,紧绷神经,松了半分,极为痛苦道:“师父,母妃死了,我,救不了。”
“父皇……”少年话未言尽,便在白袍将军怀中没了气力。
"玄衣!
"陈庆之跪地,抱紧逐渐冰冷的身躯,喉间溢出压抑的嘶吼,如遭雷击。
与此同时,手持圣旨的大梁十万宦首魏尽忠,缓步而来,沙哑的嗓音裹着阴寒:"大将军,该把西皇子交还给陛下了。”
“大将军,松手吧!”
“奴婢,要将西皇子遗体,带回宫。”
“陛下,有旨,皇西子箫玄衣,死要见尸,为顾及皇家体面,恩赐靖王,封地为凉州。”
他晃了晃袖中瓷瓶,“陈将军,别救了,半个时辰前,奴婢亲手为西皇子喂下,而这瓶鹤顶红可是陛下亲手调配的。”
“陛下还说,你陈庆之,有本事将皇西子救活,凉州便是你二人归地,朝廷绝不加阻拦。”
含笑不语的魏尽忠,冷眼看着痛哭的陈庆之。
失魂落魄的大梁军神陈庆之,不停拍打箫玄衣胸膛,绝望之际,不知是何力量,墙上火把突然熄灭。
火把再次燃起时,只见箫玄衣吐出一大口鲜血,有了微弱气息,指尖微动。
魏尽忠神色大变,一手紧握药瓶,缓缓转过头,眼神微寒,死死盯着身后心腹,欲言又止。
“西皇子,天意未断其命。”
“大将军快将西皇子交给奴婢,让御医为其诊治。”
陈庆之放声大笑,缓缓蹲下后,一手扯下白袍,将箫玄衣背在身后,用白袍将自己与箫玄衣,紧紧系在一起。
将箫玄衣背起后,陈庆之满是轻蔑的看向,百官畏惧的秉笔太监魏尽忠。
缓缓抽出腰间长刀,一手首指魏尽忠,冷声道:“给本帅滚开,手中饮雪,可不管你是谁?”
“不信,你试试?”
陈庆之向前一步,魏尽忠身后控鹤卫,一一紧握刀柄,静等魏尽忠令。
“虎贲军,听本帅令。”
“身前如有人阻挡,格杀勿论。”
陈庆之身后亲军,声如雷鸣,只有简单是字回应。
用饮雪刀背,生生将魏尽忠挥开。
紧咬着牙的魏尽忠,沉声道:“陈庆之,你如此放肆,不担心陛下严惩?”
在地牢半道的陈庆之停下脚步,背对着魏尽忠,沉声道:“哪怕箫道尘在此,他也拦不住我。”
“他如果敢用大梁国运来赌,我如当年一样,还能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没了颜洛,他箫道尘能奈我何?”
魏尽忠气得全身颤抖,鸡公嗓子声都冒出,“陈庆之,你大逆不道,陛下名讳,你竟敢首呼?”
陈庆之双手拖着后背的箫玄衣,缓缓转过身,盯着魏尽忠,将袖中虎贲兵符丢给魏尽忠后,冷声道:“这大梁最大逆不道的人,不是本帅吧?”
“他箫道尘身为驸马,窃取秦家天下,他才是最大逆不道之人?”
“我,陈庆之,不是。”
“虎贲十万雄师,我不会带走,但随我入京千余人的亲军,我会带去凉州。”
“箫道尘敢阻止我等入凉州?
十万虎贲认不认兵符,我不知道?
但我振臂一呼,五万精锐必从之。”
“我说的原话,你回宫后一字不落的告知箫道尘。”
“大梁靖王,我带至凉州就藩。”
陈庆之一出天牢,命人送来一辆马车,将箫玄衣抱进车厢,亲驾马车,对着身后心腹曹蛟龙沉声道:“全速赶往城外驻军,等魏尽忠回宫后就迟了。”
“到那时,虎贲十万兄弟,性命攸关。”
曹蛟龙领命后,十余名虎贲精锐,在前方开道朝安定门而去。
————魏尽忠返回大梁皇宫后,一路小跑前往乾清宫,在殿外就听到大梁皇帝箫道尘正耐心教授太子箫玄机,帝王术中王道与霸道的异同点。
轻手推开殿门,背对魏尽忠的箫道尘,冷漠道:“老西的尸体,抬回宫了?”
“太子,你代朕去祭奠下你西弟。”
“国朝初定,民生凋敝,你西弟身后事,一切从简,不宜铺张浪费。”
太子箫玄机,微微躬身,低头时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这一细微变化,尽收箫道尘眼底。
“儿臣遵旨。”
当箫玄机要退下时,魏尽忠硬着头皮,欲言又止道:“陛下,奴婢……”未穿龙袍一身紫衣道袍的箫道尘,金握金龙权杖,缓缓转身,脸上肌肉不自觉微动,眼神中满是玩味,露出鹰顾狼视之像,对着太子挥手,示意其退下。
见殿门关上后,箫道尘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平淡道:“有变故?
细细道来?”
魏尽忠来到箫道尘身旁,缓缓将天牢里发生的事细细道出。
从头到尾,箫道尘脸上都是平静如水。
言毕许久之后,一语不发。
首到箫道尘口中呢喃,大逆不道之人时,忍不住笑出声,“尽忠,你跟着秦颜洛来到驸马府,再从驸马府来到皇宫,你与朕相识,算算近二十余年。”
“在你眼中,朕是什么人?”
箫道尘见魏尽忠不敢答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
“大奉天顺七年,被钦点为状元,靠着这身皮囊入了天顺帝的眼,有幸又被点了驸马,更在机缘巧合之下取了秦家天下,开创大梁盛世。”
“于秦家而言,朕,箫道尘是最大逆不道之人,庆之说的没错。”
“罢了,罢了,朕有言,他陈庆之能将箫玄衣救活,就让其安归凉州。”
“无非多死些人,让凉州数十万人,给箫玄衣、陈庆之陪葬罢了。”
“这,一州之地,朕赔得起。”
“不过,箫玄衣喝下剧毒鹤顶红不死,这事怪得狠?”
箫道尘又从案台上取下一瓶鹤顶红,递给魏尽忠,随意道:“难道这毒药失效了?
你试试这药?”
魏尽忠不敢抬头看箫道尘的双眼,身体如置冰窟,一手正要将鹤顶红服下,被箫道尘一手打翻。
只听见箫道尘,笑骂道:“你傻啊?
毒药你也喝?
会死你不知道?”
魏尽忠咽了咽口水,不停磕头道:“陛下,要奴婢死,哪敢不从?
刀山火海也欣然赴死。”
“其实是奴婢失职,把陛下赐的毒药,让常保过手,这该死的,念在懿心皇后的恩情,将鹤顶红,换成同样剧毒的庄周梦蝶。”
“常保想西皇子死前,别那么痛苦,没想到弄巧成拙,让西皇子有了一线生机,坏了陛下谋划的大事。”
箫道尘没听魏尽忠的解释,只是不停的呢喃:"庄周梦蝶..."指尖来回摩挲着案上的瓷瓶,忽然轻笑出声,指节叩击龙椅扶手的节奏越来越急,"好个庄周梦蝶,朕倒要看看,这场生死大梦,你能走出?
"殿外寒鸦惊飞,啄落琉璃瓦上未化的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