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埋沈砚之跪在雪地里的时候,指节已经冻得发紫。他怀里的女孩体温正在流失,
像掌心里攥着的雪,明明拼尽全力要握住,指缝间却只漏下融化的水,
带着刺骨的凉意钻进骨头缝里。阿砚……林晚的声音气若游丝,染血的手想去碰他的脸,
抬到半空却骤然垂落。她颈间的银锁坠在雪地里磕出轻响,那是他去年生辰送的,
刻着长命百岁。沈砚之把脸埋进她颈窝,血腥味混着雪粒钻进鼻腔。
他知道该做什么——扯开衣襟给她取暖,或者疯了似的往镇上跑。可四肢像灌了铅,
喉咙里堵着滚烫的岩浆,发不出半点声音。三天前他还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里,
看她穿着藕荷色的袄裙,笑盈盈地给他剥螃蟹。她说等过了年,就跟家里说通,让他去提亲。
那时她耳尖的红晕比桌上的胭脂还艳,他攥着她的手,以为这辈子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现在雪落在她睫毛上,结成细碎的冰碴。他终于能发出声音,
却只是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单字:晚晚……晚晚……远处传来马蹄声,沈砚之猛地抬头,
看见兄长沈砚山披着玄色斗篷,在风雪里像尊沉默的修罗。带她走。
沈砚之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求你。沈砚山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近乎残忍的平静:父亲已经把你逐出家门,
林家小姐……是通敌的罪证。她不是!沈砚之猛地站起来,怀里的人却晃了晃,
他又慌忙跪回去,小心翼翼地拢紧手臂,是我,所有事都是我做的,与她无关。晚了。
沈砚山的鞭子在空中划出冷冽的弧线,却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抽向旁边的树干。
积雪簌簌落下,砸在沈砚之的背上,圣旨昨夜就到了,林家满门抄斩。沈砚之僵住了。
他想起林晚的父亲,那个总爱板着脸却会偷偷塞蜜饯给他的老人;想起她的弟弟,
那个缠着他要学剑法的半大孩子。怀里的身体彻底冷了下去。沈砚山调转马头,
留下最后一句话:你该庆幸,父亲还留了你一命。雪越下越大,
把林晚的脸盖得越来越厚。沈砚之伸出手,想把雪拂开,指尖却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停住。
他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了。第二章 刀藏沈砚之在破庙里住了三年。
他学会了用最钝的刀剥最硬的兽皮,学会了在结冰的河面上凿洞捕鱼,
学会了在寒风里缩成一团,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数过漫漫长夜。他右肩的旧伤总在阴雨天发作,
像是有无数根针在皮肉里钻。那是当年为了护着林晚从围墙上跳下来时摔的,
那时他以为这道疤是荣耀,现在才知道,这不过是老天爷提前刻下的嘲讽。
镇上的货郎偶尔会带来京城的消息。沈砚之总是蹲在最角落的位置,假装整理刚剥好的狼皮,
耳朵却竖得像狼。听说了吗?沈家大公子要娶吏部尚书的千金了,
彩礼流水似的往尚书府送呢。沈砚山啊,那可是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
年纪轻轻就官至太傅,真是……后面的话沈砚之没听清,他只觉得右肩的伤又开始疼了,
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旁边的货摊,惹来货郎的咒骂。
他踉跄着跑出镇口,直到看见那片熟悉的坟地才停下。林晚没有坟。
当年他被沈砚山的人拖走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被扔进乱葬岗。后来他偷偷跑回去,
只找到半枚被踩碎的银锁。他把那半枚银锁埋在这棵老槐树下,算作她的衣冠冢。
沈砚之蹲下来,用手指抠着树下的泥土。三年了,泥土早就把银锁的棱角磨平,
就像岁月把他心里的恨意磨得越来越钝,却越来越沉。晚晚,他对着泥土轻声说,
你说,我该怎么办?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她在回答,又像是在叹息。
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一把刀。那是他用一块废铁磨了三个月才成的样子,刀刃不算锋利,
却足够沉。他把刀***泥土里,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只要再用一点力,
一切就都结束了。可他不敢。他怕自己死了,就再也没人记得林晚,
没人记得沈家欠了她什么。远处传来马蹄声,沈砚之迅速拔出刀,藏进袖中。
他看见沈砚山的贴身护卫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大少爷请你回府。护卫的声音冷冰冰的,说有要事相商。沈砚之笑了,
笑得肩膀都在抖。他知道沈砚山找他做什么——无非是想让他这个死人,
再发挥最后一点用处。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跟着护卫上了马。路过老槐树时,
他回头看了一眼,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像是在为他送行。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也好。
第三章 棋落沈府比三年前更气派了。朱红的大门上挂着烫金的匾额,
门前的石狮子比当年更高大,更威严。沈砚之站在门口,像个误入繁华的乞丐,
引得来往的下人频频侧目。沈砚山在书房等他。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坐在紫檀木书桌后,
手里拿着一卷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竟有种温润如玉的错觉。
若不是沈砚之亲眼见过他眼底的阴狠,怕是也要被这副模样骗了。坐。
沈砚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招待一位普通的客人。沈砚之没动。
他靠着门框,袖中的刀硌得胳膊生疼。沈砚山放下书卷,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林尚书的案子,有转机了。沈砚之的心脏猛地一跳。
当年负责审理此案的御史,上个月在家中自缢了。沈砚山慢悠悠地说,
他留下了一封***,说当年是屈打成招,林尚书通敌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沈砚之的手指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泛白。他等这句话,等了三年。圣上已经下旨,
为林家***。沈砚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只是……林家满门都已不在,
这***昭雪,又有什么意义呢?沈砚之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沈砚山的衣领,
袖中的刀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你!都是你做的!他嘶吼着,
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早就知道真相,是不是?你故意等到现在,
等到林家所有人都死光了,才把这件事说出来!沈砚山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
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你该做的事?沈砚之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害死了晚晚,害死了林家所有人,这就是你该做的事?
我是为了沈家。沈砚山的语气依旧平淡,林家不倒,沈家如何能有今日的地位?
那我呢?晚晚呢?沈砚之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我们在你眼里,
到底算什么?沈砚山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砚之,你该长大了。这世上,
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
推到沈砚之面前:这里面是五千两银票,你拿着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安稳度日吧。
沈砚之看着那个锦盒,像是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他猛地抬手,把锦盒扫落在地,
银票散落一地,像纷飞的雪。沈砚山,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偿命。
沈砚山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斗不过我的。那就同归于尽。
沈砚之捡起地上的刀,刀尖指向沈砚山,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陪你一起死,
很划算。沈砚山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杀得了我?话音刚落,
书房的门被推开,十几个护卫冲了进来,手里的刀齐刷刷地指向沈砚之。沈砚之看着那些刀,
又看了看沈砚山,突然觉得很累。他放下刀,瘫坐在地上。原来,他连同归于尽的资格,
都没有。第四章 灯灭沈砚之被关在柴房里。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微弱的光。他蜷缩在稻草堆上,右肩的伤又开始疼了,
疼得他浑身发抖。他想起林晚以前总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针线,给他缝补被划破的衣服。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得像一幅画。阿砚,
你以后能不能别总打架了?她一边缝补,一边轻声抱怨,你看这衣服,
又破了这么大一个洞。他那时总是笑着说:男人嘛,磕磕碰碰很正常。再说了,
有你给我缝补,我怕什么?她会嗔怪地瞪他一眼,然后把缝好的衣服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