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棠影下苏晚蹲在将军府后花园的海棠树下捡花瓣时,腕间的银镯子突然被人攥住,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她踉跄着抬头,
撞进一双猩红的眼——是刚从边关凯旋的陆承渊,铠甲上还沾着未褪的沙尘,
嘴里喷出的酒气混着血腥味,烫得她耳膜发颤。“清辞?”他喉结滚动,
指尖死死抠着她腕间的皮肉,像是攥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苏晚心里咯噔一下,
面上却赔着笑:“将军认错人了,奴家苏晚。”陆承渊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眉眼发怔。
阳光穿过海棠花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双曾在战报上签下无数杀伐决断的手,此刻正颤抖着抚向她的眉骨。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裹着浓重的疲惫与偏执。三日后,
苏晚被一顶小轿从将军府后门抬了进去,成了陆承渊的侍妾。没有红妆,没有喜宴,
甚至连府里的下人们都只是远远瞥一眼,便低下头匆匆走过。
春桃替她梳发时气得发抖:“姑娘,这不明摆着把您当玩意儿吗?咱们回江南去!
”苏晚对着铜镜里那张脸,轻轻拍了拍春桃的手。镜中人眉梢微扬,眼尾带着点天然的媚意,
确实有七分像沈清辞——那位陆承渊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三年前被仇家掳走,
至今杳无音信。“急什么,”她捻起一支珠钗簪在鬓边,“将军府的米粮总比外面好讨。
”春桃不知道,苏晚的行囊里藏着一锭磨得发亮的银子。
那是三年前沈清辞的人找到她时给的,说“沈姑娘让您替她守着将军,别让他垮了”。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正蹲在河边洗野菜,泥水溅了满裙,对方将银子塞进她手里,
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颤。沈清辞是她的救命恩人。十岁那年苏家遭难,
她被卖入绣坊当学徒,是偷偷溜出来玩的沈清辞给了她半块桂花糕,又求着父亲将她赎出来。
如今恩人有托,她没理由不应。只是她没料到,陆承渊对“沈清辞”的依赖,
会到近乎疯魔的地步。他从不在她房里留宿,却总在深夜踏着月色进来,
坐在床边看她到天亮。烛火摇曳中,他的目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裹在中央,
却又带着分明的疏离——他看的从来不是她,是她脸上那层酷似沈清辞的皮囊。“清辞,
今日边关送来捷报,”他会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当年你总说,
等我平定北境,就陪你去江南看桃花。”苏晚便学着沈清辞的语气,
温声道:“将军言出必行,想来很快就能如愿。”他会愣一愣,随即苦笑:“你总是这样,
把什么都看得太轻易。”苏晚垂着眼帘,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她见过沈清辞的真迹,
那字迹凌厉如剑,哪像她这般连握笔都嫌累。可陆承渊似乎不在乎这些,
他要的不过是个能让他看见“沈清辞”的影子,一个能让他在无边孤寂里喘口气的幻象。
开春时,陆承渊让她绣一幅《寒江独钓图》,说这是清辞最擅长的题材。苏晚找了拓本模仿,
沈清辞的笔触冷峭如寒松,她却总把船篷绣得圆润温软。陆承渊看到成品时,
指尖在孤舟上顿了顿:“清辞从不绣这样的船篷。”她没说话,夜里却拆了重绣,
指尖被针扎出的血珠滴在丝绢上,像极了江南梅雨季的雨点儿。春桃叹气:“姑娘何必较劲?
”她望着烛火里自己的影子,轻声道:“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她。”府里的主母柳氏,
是太后的表侄女,也是陆承渊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第一次见苏晚时,
正坐在正厅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捻着一串东珠手链,
眼神扫过来时像淬了冰:“听说你很像沈清辞?”苏晚福了福身:“不过是眉眼有几分相似,
不敢与沈姑娘相提并论。”“算你识相。”柳氏放下手链,茶盏在桌上磕出轻响,
“只是这将军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的。”苏晚没接话。
她知道柳氏恨沈清辞——当年陆承渊本要娶沈清辞,是柳家联合太后从中作梗,
硬生生拆散了两人。如今沈清辞下落不明,柳氏却还要看着一个替身占着将军的心思,
心里的怨毒怕是早已浸到了骨头里。柳氏回到正房,摘下东珠手链狠狠砸在妆奁上。
铜镜里映出她发红的眼——十三岁那年,她在宫宴上见过陆承渊,他为沈清辞折了支红梅,
雪落在他发间,眼神温柔得能化开冰。母亲那时摸着她的头说:“等你嫁了他,
他眼里自然只有你。”可如今,连个替身的影子,都比她这个正牌夫人更得他半分注视。
”府里唯一对苏晚真心的,是老管家福伯。他是看着陆承渊长大的,
总在无人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叹着气劝她:“姑娘,将军心里的结解不开,
你若有好去处,还是早走吧。”苏晚接过汤碗,雾气模糊了视线:“福伯,我走不了。
”她走不了,不仅是因为对沈清辞的承诺,更因为谢云舟还在京城。谢云舟是她的青梅竹马,
当年两人在江南的小镇上定了亲,红帖都写好了,却因苏家突遭横祸断了联系。
她入将军府前偷偷见过他一面,他在城南开了家小小的绣庄,青布长衫洗得发白,看见她时,
眼里的震惊与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晚晚,我等你。”他攥着她的手,指尖冰凉,
指腹上还有做绣活磨出的薄茧,“无论多久。”苏晚抽回手时,
指甲缝里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转身跑进马车,听见身后绣庄的铜铃叮当作响,
像极了当年定亲时挂在她窗前的那串。2 替身迷局日子在海棠花开花落间晃过,
苏晚渐渐摸清了在将军府生存的门道:陆承渊唤她“清辞”时,
她便温顺应着;柳氏冷嘲热讽时,她便低头笑着;下人们嚼舌根时,她便假装听不见。
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就坐在廊下晒太阳,看春桃替她打理新开的月季,
活得像株没心没肺的菟丝花。直到沈璟奕的信使叩响将军府的大门,
这潭死水才猛地掀起惊涛骇浪。沈璟奕是沈清辞的兄长,也是陆承渊的同袍。
信使带来的信笺上,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清辞已寻回,三日后抵京。
”消息传到苏晚耳中时,她正在给窗台上的茉莉浇水。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
手里的帕子都绞成了麻花:“姑娘,沈姑娘要回来了!那咱们……”苏晚将水壶放在石桌上,
水珠顺着壶嘴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忽然笑了,眉眼弯弯的,
像极了江南水乡初升的月牙:“慌什么,收拾东西吧,咱们该回家了。”她等这一天,
等了整整三年。可陆承渊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去城外迎接沈清辞,
反而在第二日的早膳上,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宣布:“三日后,抬苏晚为侧夫人。
”柳氏手里的玉筷“啪嗒”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苏晚端着粥碗的手也顿了顿,
抬眼看向主位上的陆承渊——他正望着她,眼神里有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像个怕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苏晚心里泛起一股寒意。她太了解陆承渊了,
他不是要给她名分,是想把“沈清辞”的影子和真人,一并锁在这将军府里。当晚,
陆承渊第一次在她房里留宿。他没有碰她,只是从身后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晚晚,别离开我。”苏晚身子一僵——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将军,”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看他,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沈姑娘要回来了。
”“她回来,与你何干?”陆承渊的手指抚过她的眉骨,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
“我要的是你,从来都是你。”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疯狂,突然觉得可笑。
她从枕下摸出那锭被磨得光滑的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沈姑娘给我的,我替她守了你三年,
如今两清了。”陆承渊看着那锭银子,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原来如此……原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那一夜,苏晚没睡。
她让春桃将早就备好的行囊捆在床底,自己则坐在窗前,看着院里的海棠花一夜未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福伯急匆匆跑进来,
脸色惨白如纸:“姑娘,不好了,沈参将带着沈姑娘……已经进府了!”苏晚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陆承渊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带着亲兵堵在了院门口,
腰间的佩剑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沈清辞回来的那天,
将军府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诡异。她穿着一身素衣,
比三年前清瘦了许多——这三年的北地风沙,磨粗了她的指尖,也磨硬了她的脊梁。
被掳走的第一个冬天,她曾在敌营的篝火旁缝补帐篷,冻裂的指尖沾着雪水,
听黑风寨的二当家醉后吹嘘,是柳家给的银子买通了他们,要让“沈清辞”永远消失在京城。
她怀里藏着陆承渊送的玉佩,曾托人带信回京,却石沉大海。她怀里除了玉佩,
贴身锦囊里还藏着半块干硬的桂花糕碎。是被掳走那天从袖袋里摸到的,
原是出门时给街边乞儿准备的,慌乱中倒攥在了手里。北地的寒夜里,偶尔掰一点放进嘴里,
涩得舌尖发麻,却总能想起多年前那个午后——绣坊外的石阶上,
梳着脏辫的小苏晚接过她递的桂花糕,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小口小口啃着,嘴角沾着糕屑。
那时她便知道,能指望的或许只有那个被她塞过半块桂花糕的江南姑娘。她穿着一身素衣,
比三年前清瘦了许多,鬓边簪着一支素银簪子,走在沈璟奕身边时,脊背挺得笔直,
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苏晚在廊下撞见她时,她正仰头看着满树海棠花,
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眼里没有惊讶,只有淡淡的释然。“辛苦你了。”她轻声说,
声音里带着风沙磨砺过的沙哑。苏晚摇摇头:“谈不上辛苦。
”“陆承渊他……”沈清辞欲言又止,
目光落在苏晚腕间的银镯子上——那是当年她送给苏晚的及笄礼。“他很好。”苏晚打断她,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镯身,“只是还活在过去里。”沈清辞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时,
苏晚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她们总在沈府的花园里偷摘梅子,沈清辞总把最大最甜的塞给她,
自己却啃着酸涩的青果,笑得眉眼弯弯。3 夜逃惊魂当天夜里,谢云舟翻墙进来了。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布料上还沾着墙头上的青苔,手里攥着个油纸包,
打开时飘出淡淡的桂花糕香。“晚晚,我在城外备了马车,”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却难掩激动,“我们去江南,再也不回来了。”苏晚咬了口桂花糕,熟悉的甜香漫过舌尖,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点点头,声音哽咽:“好。”两人刚翻出后墙,就撞见了陆承渊。
他站在巷口的槐树下,玄色锦袍在月光里泛着冷光,手里的长剑斜指地面,
剑尖的寒芒映出他眼底的猩红。“谢云舟,你敢带她走?”谢云舟将苏晚护在身后,
脊背挺得笔直:“陆将军,晚晚从来不是谁的替身,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只能由我做主!”陆承渊挥剑刺来,剑身划破空气的锐响惊飞了树梢的夜鸟,
“用你的命换她留下,你肯吗?”“我肯!”谢云舟毫不犹豫地挡在苏晚身前,
手里的短刀仓促间迎上去,“但她的去留,该由她自己选!”金铁交鸣的脆响刺破夜空,
苏晚看着谢云舟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江南的雨天。那时他总背着她蹚过积水的巷弄,
青石板上的水洼里,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就在陆承渊的剑即将刺穿谢云舟胸膛时,
一道身影突然从暗处冲出,用手臂硬生生挡下了剑。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袖,
苏晚定睛一看,竟是沈璟奕。“陆承渊!”沈璟奕捂着流血的手臂,怒喝声响彻巷弄,
“你欠我妹妹的,还不够吗?”陆承渊愣住了,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沈璟奕趁机拽着谢云舟往巷尾退:“快走!我安排了人在城外接应!”谢云舟看了苏晚一眼,
拉起她的手就跑。苏晚回头望去,只见陆承渊呆呆地站在原地,沈清辞正扶着沈璟奕,
月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他们一路狂奔,直到坐上马车,苏晚才敢放声大哭。
谢云舟紧紧抱着她,指尖擦去她的眼泪:“没事了,晚晚,我们自由了。
”马车行至护城河时,谢云舟突然浑身发软,倒在她怀里。苏晚这才发现,他背上中了一箭,
箭羽上还沾着黑紫色的毒液。“云舟!云舟你醒醒!”她撕心裂肺地喊,
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回荡。谢云舟艰难地睁开眼,指尖颤抖着抚向她的脸颊,
嘴角还带着笑:“晚晚,别哭……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不准死!
”苏晚死死攥着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皮肉,“我们还要去江南,还要开绣庄,
还要……”他的手慢慢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马车碾过石子路的颠簸里,
苏晚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再次睁开眼时,
苏晚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侧院床上。春桃趴在床边打瞌睡,眼角还挂着泪痕。
窗外传来柳氏尖利的骂声,夹杂着沈清辞冷静的反驳。她挣扎着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