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午后的教室阳光正好,却在沈镇北专注演算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叶婷托着腮,
课本被她压得皱巴巴,目光却死死黏在他笔下移动的公式上。终于,她夸张地叹了口气,
抓起课本拍了拍沈镇北的胳膊:“哎,学霸,”声音拖得长长的,“咱能别那么较真儿么?
这题我看一眼都晕。”沈镇北头也没抬,笔尖丝毫不停,嘴角却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气定神闲地把答案写在草稿纸上,才慢悠悠开口,
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调侃:“放心,”他侧过头,
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对上叶婷哀怨的目光,“我的优秀,”他故意顿了顿,
“可一点儿都不影响你菜得别出心裁的发挥。”叶婷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
随即又被“菜”字激得炸毛:“为啥?”她梗着脖子不服。沈镇北合上练习本,拿起下一本,
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因为你我之间,”他抬眼,
目光扫过拥挤的课桌,仿佛穿透了时空,“隔着一个太平洋呢。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噗!”旁边传来没憋住的笑声。
叶婷的脸瞬间涨红,羞愤交加,嗷一声扑在桌上,发出闷闷的哀嚎:“沈哥!
你这嘴...太伤小弟的心了!太平洋?!你咋不说银河系呢!”她把脸埋在课本里,
只留下一个炸毛的后脑勺对着他。沈镇北嘴角笑意加深,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没再说话,
继续攻克下一道难题。初中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刚响,教室里顿时一片桌椅的喧嚣和人声。
沈镇北刚整理完书包准备起身,眼风一扫,立刻精准地锁定了目标。他大步流星走过去,
一把按住叶婷正往她自己笔袋里塞笔的手。“叶婷,”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带着一丝无奈,“你又拿我笔!”这是他今天被她“顺”走的第三支了。
被抓个现行的叶婷毫无愧色,反而理直气壮地冲他眨眼,飞快把笔收好:“哎呀,沈哥,
一支笔嘛!你都快成学神了,学霸光环普照四方,少学几分钟不要紧啦,
正好让我沾沾仙气儿!”她吐了吐舌头,背上书包就要溜。沈镇北看着她跳脱的背影,
最终只是摇摇头,没再追究。等到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出校门,喧嚣褪去,
只剩下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沈镇北望着前方路灯投下的长长影子,忽然开口,
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叶婷,你想考哪所高中?” 他问得很随意,
眼神却微微飘向她。叶婷正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闻言顿了顿,抬起头,
月光勾勒出她带着思考的侧脸轮廓。“嗯...我想...”她拖了个长音,
“嗯...五中吧。离家近点儿。听说食堂也不错!”她忽然转向沈镇北,
语气变得肯定且笃定,“沈哥,你成绩那么好,肯定稳进一中了对吧?
那可是重点里的重点啊!”沈镇北低头拨弄着车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可能吧。
”他应了一声,随即也侧头看向她,路灯的光晕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怎么,舍不得?
”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调侃。叶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开半步,
提高了音量:“才没有!哼!”她立刻反驳,扭过头去使劲推车往前走,“谁稀罕啊!
最好别来烦我!”只是那加快的脚步和微微发红的后耳根,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沈镇北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几天后,饭桌上。
沈镇北夹了一筷子菜,平静地开口:“爸,妈,我要去五中,决定了。”气氛静了一瞬。
沈母愣了一下,放下碗,仔细端详着儿子平静无波的脸,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带着一丝了然和慈爱:“五中...是为了叶丫头吧?”她轻声问道,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沈镇北没接话,只是安静吃饭。沈母停顿了一下,
语气更加温和:“...(轻叹一声)不过,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关键看自己努力。
妈知道你能行。去吧,家里支持你。”她看向沉默的沈父,“我信你,你爹肯定也信你。
”沈父用力地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高中开学第一天,
走廊里挤满了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喧嚣得像煮沸的水。叶婷拖着沉重的书包,
正费力地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班级门牌。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找什么?
笨得连门都找不着了?” 一个熟悉的、带着懒洋洋调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婷猛地回头,
看到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更加俊朗的面孔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也张大了,
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沈哥?!”那声惊呼甚至带了点破音,“你...你真来啦?!
”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巨大惊喜,瞬间冲垮了她的表情管理。
沈镇北靠在对面的门框上,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变脸,薄唇微勾:“怎么?不乐意?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见我很意外?”短暂的空白后,
叶婷的惊喜变成了夸张的“痛苦面具”,她扑过来拽住沈镇北的胳膊晃:“开心是开心!
可是...可是有你沈大学神在五中罩着,我还怎么浪啊!说好的菜鸡互啄,快乐躺平呢?!
”沈镇北一挑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顺手把她挂在衣领上的草叶子弹掉,
动作随意却透着点亲昵的熟稔。他微微俯身,直视着叶婷闪烁的目光,
慢悠悠反问:“有我在?”语气带着点危险的玩味,“你还想...‘浪’?
”那个“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头顶“学神”光环的巨大压力瞬间笼罩下来,
叶婷像霜打的茄子,哀嚎着捂住额头:“啊~苍天啊!
学霸求放过...让我在学渣底层安静地腐朽吧...”...教学楼临近,
重点班和普通班仿佛被无形的墙隔开。叶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沈哥!你在顶楼重点班,
太方便了!多下来找我玩玩呗?我教室在楼下——哎呦,爬一趟累死人!”沈镇北脚步没停,
只是路过她身边时,目光扫过她,又落在她因为爬楼而泛红的脸上。他神情依旧淡定,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嗯,确实不用那么麻烦。”“我跟班主任说好了,
”他回头,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明天开始,你跟我一班。” 说完径直下楼,
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叶婷当场石化,僵硬在原地。几秒钟后,
楼梯间爆发出她不可思议的尖叫:“啊?!你说什么?!”她追上去两步,
扶着栏杆对着楼上的背影喊:“沈镇北!你...你...仗着是全县第一了不起啊!
你怎么什么都替我做主啊!”她跺着脚,气鼓鼓的。但喊完之后,
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又悄悄爬上嘴角,她撇着嘴,
得见的声音咕哝:“...不过...好吧...省得爬楼了...算你有良心...谢啦,
沈哥...”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新的学习征程压力陡增。
重点班的晚自习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翻书页的轻响。叶婷皱紧眉头,
死死盯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物理题,仿佛要用意念把它看穿。终于,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长长吐出一口气,侧身推了推旁边专注解题的沈镇北的手臂,
音可怜兮兮:“沈哥...这道题...我不会...”她把习题册小心翼翼地推到他面前,
指尖点了点那个邪恶的力分解图。没过两天。窗外月色沉沉,自习课早已结束,
教室空了大半,只剩下几盏孤灯。叶婷的脑袋像个失控的不倒翁,一点一点,终于支撑不住,
重重磕在自己的手臂上。迷迷糊糊间,她还不忘伸长手指,
戳了戳坐在身边正翻阅一本厚厚习题集的沈镇北的胳膊,
一会...就一会儿...待会儿...记得...教...我...哈...”话没说完,
沉重的眼皮就彻底合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沈镇北停下笔,
侧头看了看她几乎埋进书本里的脑袋和微微蹙着的眉,
伸手轻轻把她额前滑落的碎发拨开一点,免得沾上墨迹,
然后默默把桌上的台灯光线调得更柔和了一些,继续在习题册上写写画画,
偶尔会看一眼身边熟睡的女孩儿。没过多久,
的教室里又响起细细弱弱、带着点懵懂睡意的呼唤:“沈哥......” 叶婷半眯着眼,
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可靠的身影和位置。
沈镇北低低“嗯”了一声,手指依旧在演算纸上快速移动着,
只是分了一点余光注意着她的动静,直到确认她只是梦话,才收回目光,
继续笔下密密麻麻的推导。那一声声模糊依赖的“沈哥”,
成了寂静深夜里独特而温暖的背景音.......正文八月的骄阳,
明晃晃地砸在义遵机场泛着金属冷光的地面上,蒸腾起一股滚烫的柏油气息。送机大厅里,
人流喧嚷嘈杂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而沈镇北和叶婷却像两座被海水冲刷、沉默凝固的孤岛。
沈镇北站得笔直,崭新的黑色金属行李箱立在脚边,光洁的表面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生活用品,
工整整抄写、归类粘贴在硬卡纸上的一张张“奇思妙想”——凝聚了这位小学老师半生心血,
用最朴素的热望为儿子天才征途所预备的干粮。
一只最新款的银色手机突兀地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指节用力得微微发白,
却笨拙地藏在外套口袋中。叶婷微微垂着头,碎发贴在她光洁的额角,汗意悄悄渗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自己那只塑料壳的手机套,边缘已经磨毛,裂开的保护膜下,
屏幕角落还残留着几道深刻的划痕,像她此刻小心翼翼的心情。
那台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几下,
母亲熟悉的嗓音仿佛隔着布料再次进入耳膜:“我和你爸都老了,
在本省念书学费可以减一半”她甚至能想象父亲在母亲身后沉默地卷着一支旱烟,
烟雾缭绕中那张被土地刻蚀得沟壑纵横的脸庞上,刻满了时间留下的痕迹。
“你.......路上当心。”叶婷终于抬起脸,嘴唇蠕动,吐出这几个干涩的字。
夏日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涌入,落在她微微扬起的脸颊上,那双总显得有些安静的眸子,
此刻像被水浸过的黑玉,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点。她轻轻拂开额前散落的碎发,
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克制收敛。沈镇北的目光在她脸上看过一瞬,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
翻滚撞击着,想要冲破某种早已筑起的无形堤坝。“你也……”他张开口,
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沙哑滞涩,“好好念书。省内……省内也很好。
”末尾几个字轻飘飘地砸在地上,他甚至不敢直视叶婷眼底深处那片寂静无声的海。
催促乘客登机的广播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冰冷地重复着。
“前往京城、前往京城的旅客请注意,
您乘坐的CA185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滚轮摩擦地面的噪声骤然尖锐起来,
人群开始躁动、推挤着涌向登机口的方向。沈镇北猛地提起了那只沉甸甸的箱子。
他突然转身,仿佛积蓄了全身的力气要冲破某种厚重的帷幔,
对着那个正被人流推攘着的、越来越远的纤细身影,奋力呼喊:“叶婷!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背景中被狠狠拉扯,“我其实——”后面的话语,
被头顶一架大型客机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吞噬、绞碎。风从巨大的门洞灌入,
呼啸着刮过他的脸颊,带来一股航空燃油刺鼻的气息。所有的心事,都被这粗暴的风卷走,
不留一丝踪迹。但叶婷听到了。她停住了试图跟随人流向前挪动的脚步,
在攒动的人头缝隙中准确地转过身来。距离隔了十几米,汹涌的人潮在他们之间流动。
那一刻,她脸上没有任何惊诧,反而漾开一个异常清晰的微笑。
那笑容像晨雾里乍然跃出的阳光,纯净而明亮,仿佛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距离。
她用力地、大幅度地扬起手臂,朝着沈镇北的方向使劲挥动。她的声音,
清晰地穿过引擎持续的咆哮声浪,
——”每个字都清晰、利落、带着某种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决然力量:“等你回来再说!
”声音落地的那一刻,喧嚣似乎短暂退潮。沈镇北僵立在登机口外的隔离带旁,
手指紧紧掐着冰凉的行李箱拉杆,深到骨节泛白。胸腔里,一颗心狂跳得像是要挣脱束缚,
撞得肋骨生疼,将叶婷那句“等你回来再说”反反复复擂进鼓膜深处,一遍遍激荡回响。
他忘了抬脚,直到身后的乘客不耐烦地推搡了一下,
才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那道狭窄的金属舷梯,背影瞬间被通道的阴影吞没。叶婷站在原地,
直到再也看不见舷梯入口涌动的人头,才慢慢放下僵直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
机场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在她头顶展开,一片无垠的蔚蓝。就在这时,
一架银灰色的庞大客机低吼着拔地而起,如同挣脱束缚的银梭,强劲的引擎撕裂空气,
将地面震动成一片模糊的涟漪。她拿出那部伤痕累累的手机,光滑屏幕无声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