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柜上炸响的时候。我正趴在马桶边吐得肝疼。胃里的酒精混着胆汁往上涌。
嗓子眼像被砂纸磨过。“陈凯你死了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又尖又利。是赵曼。
我后脖颈的汗毛瞬间竖起来。这个声音，我到死都忘不了。“说话！我爸问你，
离婚协议签了没？”赵曼的声音裹着冰碴子。我猛地抬头。镜子里映出张年轻的脸。
眼角没皱纹。头发没白。是28岁的我。不是那个在38岁生日夜里。喝得酩酊大醉。
对着林晚的旧照片哭到心梗猝死的废物。“问你话呢！哑巴了？”赵曼在电话里尖叫。
我盯着镜子里的人。右手背上还留着道浅浅的疤。是那年给林晚修灯泡时划的。
她心疼得掉了眼泪。用创可贴给我贴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陈凯！”“我在。
”我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爸说了。”赵曼的语气突然变得得意。
“下午五点前，必须让你那个乡下老婆签字。”“不然副总的位置，你想都别想。”“还有。
”她顿了顿。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妈住院的钱，我爸已经给财务打过招呼了。
”“你要是不听话，停药也是分分钟的事。”我握着手机的指节咔咔响。血液往头顶冲。
前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就是这通电话。就是这句话。把我逼上了绝路。我冲进厨房。
把B超单拍在林晚面前。吼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绊脚石。看她哭得浑身发抖。
看她红着眼问我“十年感情算什么”。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呢？后来我娶了赵曼。
当了副总。住上了大房子。可我妈在医院被赵曼指着鼻子骂“老不死的”。
我看着林晚被赵家逼得丢了工作。看着她大着肚子在雨里搬家。我什么都没做。直到三年前。
赵父挪用公款东窗事发。我被当成替罪羊。踢出公司。房子被收走。赵曼卷走最后一分钱。
跟一个富二代跑了。我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手机里弹出条新闻。林晚开了家小饭馆。
照片上的她抱着个小男孩。笑得眉眼弯弯。旁边站着个温和的男人。替她挡住了镜头。
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妈的忌日。我捂着胸口倒下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林晚做的排骨汤。
是暖的。不烫嘴。“阿凯？”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我的额头。我猛地回神。林晚站在我面前。
围裙上沾着面粉。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你脸色好差。”她踮起脚想碰我的脸。
我下意识往后躲。她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慢慢淡了。“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手悄悄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个小生命。是我前世亲手杀死的孩子。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赵曼的短信。“我在你家楼下。”“限你半小时。”“不然我上去跟你老婆‘好好聊聊’。
”我看着林晚被烫红的手腕。前世她就是今天被赵曼推倒。打翻了刚熬好的粥。
手腕上留了道疤。我当时还觉得她小题大做。“阿凯？”林晚又唤了我一声。
声音里带着怯意。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不能让赵曼上来。绝对不能。“没事。
”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公司有点事，我下去处理一下。”她点点头。转身想去厨房。
我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烫。是刚才被粥烫的。“疼吗？”我问。声音抖得不像样。
林晚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疼。”“粥凉了，我再给你热一碗。
”我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很瘦。穿着我买的那件旧睡衣。洗得发白了。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短促又嚣张。是赵曼的车。我松开手。指腹上还留着她的温度。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哭了。绝对不会。我抓起外套往外走。拉开门的时候。
听见厨房里传来勺子碰撞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上。赵曼倚在车边。
穿着一身名牌。看见我就皱起眉头。“磨磨蹭蹭干什么？”“协议签了？”我盯着她。
这个女人。毁了我一辈子的女人。“没签。”我说。声音很稳。赵曼像是听到了笑话。
“陈凯，你没睡醒？”“想清楚，副总和你妈……”“滚。”我打断她。一字一顿。
赵曼的脸瞬间涨红。“你说什么？”“我说滚。”我往前走一步。她下意识后退。
撞到车门上。“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她色厉内荏地尖叫。
“你信不信我让你在城里待不下去？”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不信。
”我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举到她面前。“刚才你说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赵曼的脸唰地白了。她看着我的手机。又看看我。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
“你……你敢阴我？”“彼此彼此。”我收起手机。“告诉你爸。”“副总的位置，
我不稀罕。”“以后别来烦我。”说完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赵曼气急败坏的尖叫。
还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我没回头。一步一步走上楼。掏出钥匙开门。
林晚端着碗粥站在门口。热气腾腾的。是我喜欢的小米粥。加了红枣。“回来了。
”她把粥递给我。眼睛里有疑惑。但没问什么。我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
“林晚。”我叫她的名字。声音有点哽咽。“嗯？”她抬头看我。“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欠了她一辈子。今天终于说出口。她愣住了。眼睛慢慢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砸在我的手背上。是烫的。“阿凯……”她想说什么。又被眼泪堵回去。我把她揽进怀里。
很紧。像怕她跑掉。“对不起。”我一遍遍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她在我怀里哭出了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是暖的。
不烫。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赵父不会善罢甘休。那些烂摊子还等着我收拾。但我不怕。
怀里有她。就什么都不怕了。粥还温着。我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吻了一下。这一世。
我要把欠她的。连本带利。全都还回来。我把林晚扶到沙发上坐好。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还在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别哭了。”我拿了张纸巾给她。“以后有我在。
”她抬头看我。眼睛肿得像核桃。“赵总那边……”“别管他们。”我打断她。
“天塌下来我顶着。”话刚说完。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划开接听键。“陈凯。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赵曼的父亲。赵总。“赵总。
”我语气平静。“翅膀硬了？”赵总冷笑一声。“敢跟我女儿这么说话？”“你信不信，
明天就让你从公司滚蛋？”“信。”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但我不在乎。”“你不在乎？
”赵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妈还在医院躺着吧？”“她的进口药，
可不是你那点工资能负担的。”我的心沉了一下。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前世我妈就是因为没钱换药。病情才恶化的。“我会想办法。”我说。“想办法？
”赵总嗤笑。“给你个机会。”“明天早上九点。”“到我办公室来。”“给我和曼曼道歉。
”“再把离婚协议签了。”“这事就算了。”“不然……”他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去的。”“很好。”赵总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会后悔的。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刺得我耳朵疼。林晚怯怯地拉了拉我的衣角。“阿凯。
”“要不……”“没有要不。”我握住她的手。“我说了，不用怕。”她低下头。
小声说：“可是你妈……”“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她。”我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
我有办法。”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我不能在她面前露怯。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公司。
刚进办公室。部门经理就把我叫了过去。“小陈啊。”他搓着手。表情很为难。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赵总了？”“没有。”我装傻。“没有？”经理叹了口气。
“刚接到通知。”“你负责的那个项目。”“交给别人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项目是我熬了三个通宵才拿下来的。是我晋升的关键。“为什么？”“别问了。
”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膀。“赵总亲自打的招呼。”“你好自为之。”我回到座位。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同情。有幸灾乐祸。赵曼的座位就在我斜对面。她抬头看我。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还冲我比了个口型。“滚蛋。”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疼。
但没心里疼。我知道。这只是开始。赵总不会轻易放过我。中午吃饭的时候。
林晚给我发了条信息。“吃饭了吗？”我看着屏幕。鼻子一酸。“吃了。”我回了两个字。
不敢多说。怕她担心。下午。人事部突然找我谈话。说我“工作失误”。给公司造成了损失。
让我主动辞职。不然就开除。理由都懒得编得像样点。“我不辞职。”我说。“我没犯错。
”人事部的人摊摊手。“陈凯，别逼我们。”“赵总的意思，你懂的。”“我不懂。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懂劳动法。”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硬气。“行。
”他脸色沉了下来。“那就等着收开除通知吧。”“到时候档案里记一笔。
”“看哪个公司还敢要你。”我没再理他。转身走出人事部。同事们都假装在忙。
没人敢看我。赵曼站在走廊尽头。抱着胳膊。笑得得意。“陈凯。”她走过来。
“现在知道错了吗？”“跟我爸道歉。”“我还能帮你说说好话。”“让开。
”我不想跟她废话。“你别给脸不要脸！”赵曼提高了音量。“你以为你这样很英雄？
”“你丢了工作。”“怎么养你妈？”“怎么养林晚和她肚子里的野种？”“你再说一遍？
”我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她疼得叫出声。“啊！你放开我！”她挣扎着。
“陈凯你疯了！”“我让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我盯着她的眼睛。里面全是恐惧。
“来人啊！”她开始尖叫。“陈凯打人了！”很快就围过来一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看。”赵曼哭着说。“他就是个疯子！”“林晚怎么会跟这种人……”“够了！
”我松开手。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胳膊上留下几道红印。“陈凯。”一个声音响起。
赵总走了过来。脸色铁青。“你连我女儿都敢打？”“反了你了！”“我没打她。”我说。
“没打？”赵总指着赵曼的胳膊。“这是什么？”“保安！”“把他给我拖出去！
”两个保安走过来。想架住我的胳膊。“别碰我。”我甩开他们。“我自己走。
”我看了一眼赵总。又看了一眼赵曼。他们的嘴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转身往外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出公司大楼。阳光有点刺眼。我掏出手机。给林晚打了个电话。
“喂，阿凯。”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我……”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不是出事了？”她很敏感。“嗯。”我吸了吸鼻子。“我被开除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温柔的声音。“没事。”“开除就开除。
”“你还有我呢。”“我今天发工资了。”“晚上我给你做排骨汤。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得像个傻子。“好。”我说。
“我马上回家。”挂了电话。我抹了把脸。挺直了腰。赵总。赵曼。你们给我等着。这笔账。
我迟早要算。回到家。林晚果然在厨房忙碌。排骨汤的香味飘出来。暖暖的。“回来了。
”她笑着迎上来。想接过我的包。我把她抱住。很紧很紧。“对不起。”我哽咽着说。
“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傻瓜。”她拍着我的背。“我们是一家人啊。”“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心里的委屈和愤怒。
好像都被抚平了。晚上。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没说被开除的事。只说工作有点变动。
让她安心养病。挂了电话。林晚递给我一杯水。“别瞒着了。”她轻声说。“妈那么聪明。
”“肯定能听出来。”我叹了口气。“先瞒着吧。”“等我找到新工作再说。”“嗯。
”她点点头。“我相信你。”接下来的几天。我到处找工作。但很奇怪。
以前跟我有过合作的公司。都对我避而不见。面试了几家新公司。也都石沉大海。我知道。
是赵总在背后搞鬼。他把我列入了行业黑名单。我越来越焦躁。晚上睡不着觉。
看着身边熟睡的林晚。心里像刀割一样。这天。我去医院给我妈送药。刚走出住院部。
就看到赵总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角落里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我鬼使神差地躲到了树后面。
“那笔钱。”赵总的声音传来。“必须在月底前转走。”“不然审计那边不好交代。
”“赵总。”陌生男人的声音。“这么大一笔。”“风险太大了。”“风险？
”赵总冷笑一声。“富贵险中求。”“等这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对了。
”“那个陈凯。”“盯紧点。”“别让他坏了我们的事。”“放心吧赵总。
”“他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翻不起什么浪。”我捂住嘴。心脏狂跳。挪用公款？
赵总竟然在挪用公款？我悄悄拿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尽量把手机靠近他们。
“……那批货的发票。”“你处理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尤其是林晚她爸以前经手的那些……”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因为有人走过。
等我再想听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走了。我握着手机。手一直在抖。林晚的爸爸？
这里面还有林晚爸爸的事？我想起林晚说过。她爸爸以前也是这家公司的。后来生病去世了。
难道她爸爸的死。也跟赵总有关？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冒出来。我必须查清楚。
为了我自己。为了林晚。也为了她死去的爸爸。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书房。
反复听着那段录音。林晚端来水果。看我脸色凝重。“怎么了？”我看着她。
